用过午膳后,慕云河就盘算带白梵路从后门?离开慕王府,彼时前院还是宾客如云,大摆流水席好不热闹。
而人们关于慕小王妃的传言也自早间的敬茶后,悄然不胫而走,此是后话。
按理主子出远门?,怎么也得带一二陪侍的,但慕云河本就是行事随意,最不喜人跟着?,何况这是带白梵路出去,更加不愿有无关人等在旁碍事。
不过流莘听说白梵路要去青荥,还是免不了担心,毕竟在她眼中慕云河出身金贵,必定于生活细节上是不会?照顾人的。
“江南饮食多甜腻,主子去了怕会?不适应吧。”在房中替白梵路收拾衣物?时,流莘这样说道。
慕云河正叫人备马车,从外边进?来听见她这话,自信道,“我知霖秋口味,青荥那边早安排妥了。”
“小王爷几时知道我们主子爱吃什么了?”流莘对慕云河不让她跟着?去有小意见,毕竟这可将?十天?半月回不来。
慕云河却道,“真的,不信你问问他,我知不知道?”
他这样说,白梵路便想?起昨夜新房里的宵夜,其实婚礼前早上垫肚子的那些东西据说是按成?亲礼数准备的,因此全都是甜甜蜜蜜的吃食。
但后来晚上的宵夜,却明显风格不同。再加上慕云河替他挑选得恰到好处……
“我也并非完全不吃甜的。”白梵路不想?遂了慕云河得意,避重就轻,略过刚刚的提问。
流莘一看自家主子那明显别扭的神情?,又见慕小王爷毫不掩饰热切的注目,顿时恍然,捧着?脸暧昧道,“哦我明白了——”
“衣服不用带太多,这些就可以了。”
白梵路作势去收衣服,流莘这才舍得收起八卦心,抢回自己的活儿。
“我来我来。”流莘边麻利地叠衣服边吐舌,“我不造次了,公子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
白梵路又没那些主仆尊卑观念,哪有什么造次不造次,不过是觉得这小丫头?片子,短短时间就被慕云河带坏,尽会?揶揄他。
慕云河看向榻上那几件女装,转对流莘道,“这些也多了,就这件白的、紫的,还有这身藕色的。”
“只?带这么少吗?”
流莘想?这路途中少说得有三五日,没到青萦怕是不好换洗的,难不成?路上慕小王爷要亲自动手洗衣服不成??
“路上我再给霖秋买几身。”慕云河道,“就带三套足够。”
白梵路纳罕,“这些都已?经是新的了。”
全都是为成?亲订制赶工做出来的,新到不能再新。
“我给你买更合你心意的。”慕云河说得神神秘秘。
两?人出城门?时正是午后,马车摇摇晃晃,白梵路困意上头?,就虚倚在侧边闭目养神。
几乎要睡着?时被慕云河揽过去,半身放倒,感觉躺到一层软垫上。
“这样睡,舒服一些。”
白梵路迷迷糊糊是觉得舒服多了,至少头?有地方可放,不会?再一晃就惊醒。
慕云河等了会?儿,见他睡着?了,这才抬手拉起薄盖。
马车车厢里有相对的两?排位置,慕云河本来是在白梵路对面?的,这会?儿才悄悄坐过来,其实是让他枕在他腿上了。
不过上面?还铺了一层垫子,这样白梵路估计会?以为是直接躺在马车的坐垫上。
没办法,媳妇儿脸皮薄,只?敢这么偷偷地来。
慕云河打量白梵路睡着?的侧脸,越看越觉心里热乎,仿佛仅仅这样看着?,便是难以言喻的满足。
车帘外景色正在后退,慕云河吩咐车夫适当放慢速度,车身摇晃的幅度有所减小,白梵路无意识动了动。
慕云河见他叠着?身子睡得不踏实,便抬起他腿,把鞋脱了,整个人都放平。
大概这姿势感觉不错,白梵路竟转过身来,往慕云河这边贴了贴。
他脸恰好埋在他腰间,慕云河顿时浑身绷紧,一动也不敢动。
好半晌,白梵路都没动静,应当是睡沉了。
可慕云河却再不能放松,身体某处随着?那人呼吸起伏,昨夜就未能纾解过,最后硬是强忍了下来,本就不经挑逗。
此时美人在怀,又是这种让人浮想?联翩的姿势,温热鼻息若有若无贴近,时而撩拨时而又安抚,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叫人又爱又恨,欲罢不能。
白梵路是被硌醒的,准确讲是鼻子撞到什么硬硬的东西,疼得他一下就醒了。
前面?车夫这时大声回禀,原来地面?突然多了许多石块,似乎是从山上滚落的,车轮碾过时才有晃动。
白梵路估摸自己大概是撞到马车梁子了,他往前伸手,想?找个支点能坐起来,却还没够到什么实质的东西,就被人一把抓住。
好险……慕云河轻吸一口气,差点就让媳妇儿抓到不该抓的。
白梵路知道是慕云河,但他捏着?他手腕的手掌热度异常,能感觉手心还有点冒汗,这是怎么了?
前面?还有车夫在,不能随意说话,白梵路也不好问,而慕云河另一手在他后背轻轻一推,让他先能坐稳。
方才马车颠簸中,白梵路躺的垫子已?经移位,这时随他起身而滑落,慕云河还没来得及捡,白梵路转身时手自然往身侧一放,碰到了他,这才发觉两?人竟然是并排坐着?的。
莫非他刚才一直是睡在某人腿上?
不过某人可不会?主动承认错误。
白梵路默默往旁侧挪了挪,把脚放下去时才知鞋子也没了。
白梵路刚弯下腰,慕云河也不说什么,迅速就将?鞋子挪放到他手边,白梵路顺利摸到,熟练穿上。
其实他察觉到慕云河动作了,这种方式虽迂回曲折,要猜到其心思却也容易,不过是想?照顾他又要护着?他的自尊心罢了。
所以该说这慕小王爷什么好呢?
接下来这段路,慕云河没再坐回对面?去,就一直在白梵路身边。
他将?车帘掀起来,外面?经过时遇见什么,就说道一番,白梵路只?管安静地听,同时想?象有些什么景致会?随风闯进?眼睛里,这种感觉倒很惬意。
而听着?云湛的声音也是一种享受,与听广播剧差不多。
白梵路突然就想?起他的男神本命来,其实已?经有很久没想?起过他了,白梵路都快忘了。
如今再想?回忆那人声音,许是隔的时间实在太长?,白梵路不太能记起那是种什么样的音色,竟能让曾经的自己当作寄托那么多年。
反倒是现?在云湛的声音,给自己心里的触动依稀是盖过了它。
此时听慕云河讲话,其实只?是些简单描述的语句,充分体现?出这个人平时书读不多,写景叙事缺乏条理,描写陈述枯燥乏味。
可却仍旧是吸引人的,至少白梵路听得入了迷,再回神时,已?经被告知到达了今天?的目的地。
“这驿馆房间简陋,要委屈你先住一晚上了。”
只?剩下他们单独在房间时,白梵路就不用再装哑巴,“这有什么可委屈的?你还真当我是女子了?”
“不是将?你当女子,是将?你当夫人。”
“……那不还是一个意思?”
“哪儿的话?世上男女千千万,夫人却只?有你一个。”
白梵路自认驳不过,不再纠结这种毫无营养的话题。
驿站管事送来晚膳,慕云河显然是在这处住过的,介绍道,“这里常有官员路过住宿,因此膳食还算不错,你试试,看我选的合不合胃口?”
他先帮着?布菜,白梵路一尝果真不错,又想?起一事,“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甜食的?”
“这还不容易?”慕云河笑道,“那日在凌波阁,我就看出来了。”
白梵路一想?,他那天?的确是,甜的东西夹到碟子里,吃过第一口就绝对不会?再去取第二次。
“看不出慕兄与友人吃饭,还能关注到这种细枝末节?”
本欲稍稍奚落他的,结果话说完,听得慕云河低笑一声,白梵路就先猜到对方大概会?怎么钻这句空子调戏自己,赶紧又道,“这里膳食的确不错。”
“是不错,美味,且下饭。”慕云河闲闲道。
“……”
防住第一句,防不住第二句。
白梵路想?,等自己出去恢复了修为,定要先点了云湛哑穴,让他也尝尝吃哑巴亏的滋味儿,这笔账就这么愉快地记下了。
用过晚膳后,二人在驿站周围走了走,等到天?彻底黑了,白梵路还不太想?回去,他下午才睡过一觉,此时精神很好,慕云河便也陪着?他。
只?是驿站周围也无甚可以打发时间的,慕云河仰望天?空,忽然想?到什么,对白梵路道,“你以前见过星星的吧?”
白梵路点头?,不知他问这个什么意思。
“那走,我们去高点的地方,我指星星给你听。”
“啊?……”
白梵路本想?质疑两?个男人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的趣味性,这时也反应过来慕云河说的是指星星给他“听”?觉得这说法倒是蛮新鲜的。
慕云河揽住白梵路的腰,施展轻功将?人带了起来,本来是落在驿馆的房顶上,转念一想?不妥,这驿馆中有人识得他,万一听见二人谈话,白梵路是男人的身份就暴露了。
于是慕云河便带白梵路去了稍远些的一处塔顶。
这里更高,观景效果更好,只?是风也大,慕云河扶白梵路在屋脊上坐好,脱下自己的外衣将?他罩住。
白梵路刚想?说不用,鼻子微痒就打了个喷嚏。
“……”这身体还真是弱啊,白梵路轻声问,“我现?在可以说话了?”
“可以了。怪我,该早点把衣服给你的,”慕云河搂住白梵路,“这样还冷吗?”
“……本来也不太冷。”可被这么一搂,大抵还是挺暖和?。
“你把衣服脱给我,你自己呢?”
“我是习武之人,这点冷不算什么,”慕云河又笑,“我身体很强壮的,夫人你放心。”
白梵路默默叹气,道,“你不是说要讲星星吗?那讲吧。”
这古代没有手机电视,能有个播音员倒也聊胜于无,左右总比坐着?发呆要好太多。
而播音员通常都是先以亲身经历或小故事开场,比如临时上岗的慕小王爷。
“我娘和?我说,每个人都是一颗星星,像我们普通人就是小到看不见的那种,死后会?从天?上落下来。但其实他们并不是落到地上,而是落去另一个世界,又变成?新的星星。”
这倒是与一般说法不同,白梵路听过的版本是,人死后才会?变成?星星,像是至亲挚爱,都会?在天?上看着?你,保佑你替你指路。
“那那些看得见的、很亮的星星呢?”
“我娘说那些是指神仙,不死不灭的那种,所以才亮,不过我不太信。”
白梵路没答话,听慕云河继续讲他眼里此时能看见的那些星星。
在古代星相学应当是一门?挺高深的学问,慕云河也不知从什么杂书里看来的,从南天?的朱雀七宿到北天?的玄武七宿,从八星组成?的像水井的井宿,到六星连接的似舀酒器的斗宿,只?要能看见的,都给白梵路描述了个大概。
最后说完了星星,又讲到关于星象的种种志异传说,白梵路听都没听过,什么心月狐、奎木狼、壁水獐……
这偏门?学问着?实有趣,白梵路听得认真,慕云河也讲得来劲,二人逐渐都忘了时间。
等慕云河意识到月亮已?经开始东斜,大约已?到后半夜,才道,“回去吧,剩下的明天?我继续给你讲,还有很多。”
“好。”白梵路其实还没听尽兴。
慕云河扶他站起来,这时抬眼一望,发现?西天?上一颗极亮的点,他道,“参星升起来了。”
“那是什么?”
“现?在天?上最亮的一颗星,就在最西边,刚刚才出现?的。”
“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慕云河道,“特别的意义谈不上,有意思的事倒有一件。在它上来之前,天?上最亮的是东边的商星。”
“你刚与我说过,青龙星宿里心宿的一颗星,对吧?”
“嗯,这参星和?商星有个规律,永远是参西商东,两?颗星其中一个升起,另一个就必然落下,永远不得相见。”
这基调,听着?怎么有点悲啊。
“是不是挺惨的?”慕云河望向天?空,那颗孤零零的亮星,周围没有别的星能与它比肩。
“其实我也想?过,若那些真是神仙,这一对儿会?是怎样的两?个神仙?怕不是宿敌就是……”
“就是什么?”白梵路问。
慕云河耸了耸肩,无限惋惜又似故意叹了口气,“就是像牛郎织女那样的苦命夫妻啰!”
白梵路觉得好笑,“你倒会?想?。”
“你是不是觉得我瞎说?”慕云河哈哈一笑,“神仙我虽不信,但若真有的话,我觉得我应该是能去当一当的。”
白梵路噗嗤笑了,这种迷之自信算有根据吗?要不要跟他说,其实你“前世”真是个仙人,而且是仙道第一人。
“走吧。”白梵路催促。
慕云河问他,“你不信我说的?”
“没有,我信。”
白梵路腰被慕云河搂紧了,应是要以轻功带飞,可是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慕云河动作,白梵路刚要发问,右手被人拉过去,五指展开。
“做什么?”
“忘了帮你看手相。”
“你还会?这个?”怕不是骗人的神棍吧,就算在仙界,也不是凭手相就能知命运这么简单。
“我看出来了!”慕云河却突然惊呼。
白梵路还真被他唬得有点紧张,这是看出什么了?怎么这种语气?
慕云河突然将?手腕一转,翻过白梵路的手与自己十指相扣,“我看出我们手相很互补。”
“……”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可白梵路还没来得及说他,慕云河已?经靠过来,“所以就算我们是神仙,是天?上的参星与商星,我也不怕。”
白梵路愣了下,他这话是……
“就算注定我们得在不同时刻照亮天?空,但哪怕你不能看见我,你也会?知道我在。”
我一直都在。
作者有话要说:白小路:莫名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云狗湛:哎,想敌过宿命,总得有人付出代价的。
作者:这话题沉重了点,啊,来点轻松的……emmmm,导演,还是插播广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