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赋齐非常焦头烂额。
不知道是哪个手贱的,把江天戈和黄牛打架的消息传到了网上,现在微博实时热搜榜第一名便是#江天戈打架#,百度搜索条数超过两百万。
江天戈的当红挡了不少人的道,趁着大众的好奇心还热腾腾的时候,有人浑水摸鱼,偷偷摸摸下黑手,增添了无数耸人听闻的新料。什么江天戈吸毒吸嗨了,什么江天戈当场把人打死了,什么江天戈欠了高利贷的钱被逼债,什么江天戈藉着背后不可说的关系要把丑闻压下去,如此各般,不一而足。
不明所以的网民们一惊一乍,倒有人居然真的相信了,还就此衍生出无数版本,爱恨情仇各有偏重。网上一时恶评如潮,到处都是骂声,似乎江天戈只有马上被关进监狱、判以无期徒刑,才足以平民愤。
一群平日里就看不惯这帮鲜肉明星的人跳出来欢呼雀跃:
“早就说了,这种只有一张脸的明星,拍个剧连基本的敬业精神都没有,几个片场同时演,人品也有限。”
“粉丝的钱太好赚了,我是看清楚这个世界了,只要好看,他就是对的”
“喜欢江天戈的,赶紧双向取关,没别的,就纯粹生理恶心。”
“呵呵,还打着什么桀骜不驯、冷酷美男的招牌,江天戈本人就是一个街头小混混小流氓的水平[微笑]”
江天戈的粉丝表示事情真相还没有水落石出,试图为他开脱,但很快被人斥为脑残粉。一些粉丝对网上的消息本来半信半疑,但官方声明迟迟不出,这半疑也消失殆尽。失望之下,出现批量脱粉。
几个正在洽谈的品牌接连派人联系钱赋齐,纷纷表示代言的事要再考虑考虑;几部合作的影视剧方也陆续联系钱赋齐,或委婉或直白地询问江天戈是不是真的吸毒或把人打死了;曾经合作良好的媒体,此时仿佛嗜血的鲨鱼,不管过去的交情,只死死咬着送到嘴边的热点不放。
以前只有合作方求着己方的,此刻地位全部颠倒,卖方市场变买方市场。钱赋齐的郁闷不是一丁半点。
前段时间才把江天戈从郊区飙车的泥潭里拉出来,现在他又往马路斗殴的深井里栽。就算自己的抽成高了点,也不用被这么反复折磨吧?
车祸还可以对外解释成是由于友人自杀太过悲痛导致。那和黄牛打架,难道要说是江天戈冲冠一怒为粉丝?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金牌经纪人的名头着想,钱赋齐真想撂挑子不干。
*****
不管外面世界洪水滔天,江天戈只蜗居在小小的诊室中。
“……最近心情好一点了吗?”季青端详着他。
“嗯,还不算太差。”江天戈懒懒地靠在柔软的沙发上。
季青看着他毫不设防的姿态,眼神微闪,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地开口:“上次因为是初诊,所以只了解了一些基本情况。今天我们来做一个心理测验。”
季青站起身,拿过一个笔记本电脑,界面上显示了数个选择题。她坐回沙发,温声解说道:“这个是症状自评量表SCL-90,世界上应用范围非常广泛的心理测验量表,可以从十个方面来了解你的心理健康程度,帮助我们寻找早期原因。评定的时间范围是最近一周。五级评分,1分是没有,5分是严重。”
江天戈挑起眉毛,好奇地问道:“有时间限制吗?”
“一般约二十分钟。需要你根据本人的意愿,独立如实填写。”季青回道。
江天戈将电脑放置在膝盖上,低头操纵鼠标选择,诊室里一时只有点击鼠标发出的小小响动。
季青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江天戈轮廓分明的侧脸。
江天戈的眼侧还有淤青,嘴角的撕裂伤微微肿胀,而他的神态却极为安详静谧,唇边还缀着一丝若有若无微笑。像是放下了所有背负在身上的重担,他轻松、甚至是轻快的情绪毫无掩饰地外露。
这极为矛盾的画面同时出现于同一人的脸上,叫人几乎以为他是已经想通,放下拳头舍弃暴力,马上要皈依我佛。
季青有些想不通,为什么江天戈会完全没有一点半点的阻抗呢?
即使是再合作不过的咨询者,在面对着完全是陌生人的心理咨询师时,都会出现或大或小的阻抗。这很正常,没有人愿意把心底的一切都暴露人前,将自己难以启齿的心事任由他人分析。
季青已经习惯了接诊时不同客户表现出的沉默寡言、大喊大叫、情绪发泄、抢夺话题以及请客送礼。
而江天戈,无论是讲话程度,还是讲话内容,亦或是讲话方式,完完全全没有一丝的抗拒。
她怀疑过江天戈是不是故意表演出一副合作姿态,但身体语言不会说谎,他从未有过任何的防备姿势,双手抱胸都从未出现。
季青有些茫然:难道他真的完全不抵抗、任由自己在他的心里来去自如吗?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九十道选择题做完,江天戈把电脑还给季青。
她接过电脑,检查了有无遗漏和重复评定后,客气问道:“您是想现在拿到分析结果呢,还是之后我发到你的邮箱?”
“就现在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儿要做。”
季青不再多言,将测验结果导入心理测量软件,开始一项项的评分。
测验的总分是188,有三项因子分超过2分,提示筛查阳性,以后还需要进一步的检查。抑郁因子分为2.5,,焦虑因子分为2.3,人际关系敏感为2.1,这三项的症状是轻度的。
季青看着结果报告,总均分约2.1,江天戈的心理健康水平总体处于亚健康状态,但他初诊时的状态看起来并没有这么乐观。
季青向江天戈综合分析了心理测验的结果,并展示了SCL-90轮廓图,他似乎并不惊讶,全程都很沉静。
“……分析结果就是这样。我建议您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可以,都听医生的安排。”
对江天戈的无条件配合,季青有些无奈。她需要咨询者的反馈,无论是正向还是负向,这都有助于修正咨询路线。江天戈太过配合,这像是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行走,你知道目的地,你知道方向,但你找不到路,无法确定自己真的走对。
*****
离开咨询室,合上门的一瞬,江天戈有些怅然若失。
只要在季青身边,他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躺在温暖的阳光下,浑身有种暖烘烘的惬意感。那些无处不在的焦虑,那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烦躁,那些让他压抑万分甚至希望以一死解脱的痛苦,像是顺着季青的话语而流出体内,离他远去,他几乎能听到耳边潺潺的水声。
他不知道这是心理咨询的效果,亦或是他对季青上瘾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他在重重压力下窒息了太久,在濒临死亡之前,每一丝可能的喘息之机都不会放过。
江天戈试过尼古丁,试过酒精,试过飙车,但都是饮鸩止渴,只能解一时之急,片刻的欢愉过后他依然在深渊中。
如果不是钱赋齐强令他来心理咨询,恐怕他已经加入瘾君子的行列,为该死的毒贩源源不断送上真金白银;或是开始沉溺于□□的欲望,在不同的床上翻滚,不在乎自己醒来时是和谁在一起。
感谢钱赋齐,虽然他并不真的在乎自己的心理健康。
带着这样的心情,江天戈对前来诊所接他的经纪人难得和颜悦色,只是钱赋齐完全没有接收到这份好意。
在回公寓的路上,钱赋齐抛掉一贯挂在脸上的精英面具,失去平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静风度,气急败坏地教训不听话的艺人。
“江天戈,你做事能不能过一过脑子?有保镖有助理有司机,哪个不能上去打架、揍黄牛一顿,就非得你自己上,啊?你脖子上长那玩意儿是为了显高啊?”
“你拍戏拍傻了吧,真以为自己是军官、有万夫不当之勇啊?就你那排骨身材,还和人打架?你是上去挨揍的吧!”
“看看自己脸上,好好看看,疼不疼,啊?要不是最近正好安排你去休假,没通告要赶,我他妈都想亲自揍你一顿!”
“回帝都后第一件事不是来找我,而是跑去看什么劳什的心理医生,你也知道自己有病啊?有病快吃药!”
“你看看现在网上的评论,江天戈滚出娱乐圈,哈,你还嫌自己名声不够臭啊?我告诉你,要不是还有粉丝撑着,你早他妈八百年糊到地心了。”
钱赋齐从后视镜看到江天戈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更来气了:“你说话啊你,怎么着,心虚了?没话可说?”
江天戈抬起眼皮:“第一,我看的不是心理医生,是心理咨询师;第二,注意安全,小心驾驶。”
钱赋齐气得重重拍了一把方向盘,气势雄浑地咆哮一声:“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