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所言那人住在附近山中的村里,在当地似乎有些名气。
师重琰在山中随便拦住一樵夫询问,樵夫听见“雷劈”二字,便了然道:“你们说的是村南那个李富贵吧,是有这么回事,自从那次被雷劈后大难不死醒过来,本来挺老实一人,就变得神神叨叨的……你们找他做什么?”
“自是有些事。”师重琰不将话说清,探手入袖中,微笑着捏出一粒碎银,“不知可否带路?”
有钱使得鬼推磨,樵夫接了银子,也不问两人来处,喜笑颜开地引路。
此地民风不大淳朴,林枫跟在后头想。
樵夫领着两个陌生人进了村。
村口两个小孩满身泥的在玩泥巴,他们咬着手指,好奇地往这边看,樵夫扬手佯作要打:“狗蛋儿,你又带着小妹吃泥巴,被你娘看见马上把你拎起来打屁股!”
小男孩哨笛似的尖叫一声,马上拉着妹妹跑开。
师重琰堵住自己半边耳,嫌弃地歪了歪嘴。
“那李富贵醒来后到底是怎样变了个人?”路上,林枫跟樵夫闲谈着问。
“嗯……简单说起来就是,突然会算命了。”樵夫道,“闲来无事还会去镇子上支个摊儿,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有时候还怪吓人。”
“竟有此事?”
“可不是嘛,”樵夫感叹,“不过被雷劈了一遭还能活着,本来也就是个稀奇事。但是啊,嘿,有些人信他,我可不信,我觉得他啊……”樵夫指了指自己脑袋,“就是被劈傻了。”
师重琰瞧了眼林枫,但笑不语。
“就那儿呢,那个门口贴着符的房子看见没?”说话间,樵夫将二人领到一处,看了看日头说,“他这会儿应该在家。”
“多谢。”林枫道。
“嗐,甭客气。”樵夫一挥手,“走了啊,我就不陪你们进去了,可不想再听那小子说些胡话。”
林枫上前手还未叩上木门,师重琰便抬手一推,奇道:“咦,门没上锁。”
林枫皱眉:“人家未上锁也不是让……”
他话未尽,师重琰已然踏入。
……也罢。
房屋简陋,略显昏暗的屋内迎面便是张颜色剥落的方桌,一人听见声响从屋内走出,见到二人惊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你们这样是闯民宅!”
林枫刚想道一声对不住,只见师重琰大大方方地将屋内环顾了遍,理直气壮地反问:“你不是会算命么,怎的没算出我们会来拜访?”
对方神色一僵,师重琰用衣袖擦了木凳,拂袖坐下,道:“我们便是来找你算命的,有生意,你做是不做?”
那人将信将疑,警惕地在二人间扫了扫。
这两人,其中一人生得好说话却言语刻薄,另一人面相不好惹倒站在门口一言未发,令他捉摸不透。
他于师重琰对面坐下,问:“你想算什么?”
“你能算什么?”师重琰问。
“姻缘、生意、仕途……你想问什么问便是。”
“这么厉害?”师重琰挑眉笑道,“那,不若先算算,我的姻缘如何?”
师重琰说着,将一颗碎银放在桌上,李富贵的目光跟着它,发了直。
他很快收回目光,做出不在意的模样,眯眼瞧了师重琰片刻,掐着手指摸下巴道:“哎哟,我观公子面泛桃花,这是红鸾星降至的征兆,嗯……不出一月,不,半月!定能寻得一个好姻缘。”
“嗯?”师重琰瞧了林枫一眼,“那你说说,我这姻缘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
“嘶……这可就有些为难我了。”李富贵又盯着师重琰看了会儿,斟酌道,“我隐约瞧见个轮廓,应当挺美的,是个窈窕的闺秀……”
“闺秀。”师重琰嗤笑一声。
林枫无奈叹息。
从跟这李富贵攀谈上的那刻起,两人差不多心知肚明。
从这人身上感受不到一丝半毫的灵力,除了胡诌外更是半分本事都没有,诌也诌得相当敷衍,就是个招摇撞骗的。
侥幸说中一两个,骗骗山野乡夫还行,真遇到稍微有点儿见识的,便轻易就会露馅。
此话也不当,连先前那樵夫都觉着他是被劈傻了,可见技巧确实拙劣。
只不过依林枫看,他非但没被劈傻,还劈得开了窍。
李富贵见他们这般,还梗着脖子嘴硬道:“不信?不信一个月后见分晓,我李大仙的名号附近可都是知道的!自那日遇着天雷,冥冥之中我便能听见一仙人之声……”
越说越扯。
能将遭遇天雷后化险为夷充分利用,给自己谋个坑蒙拐骗的生路,倒也真是个人才。
林枫难免失望,本以为能有些关于换魂的线索,却原来只是个江湖骗子。
“走吧。”林枫道。
师重琰颔首,那人倒有些急了:“等等!”
师重琰回眸看他,眼底已不见初时的笑意,冷冰冰的漆黑似夜。
李富贵一哆嗦,讪讪将目光转向林枫:“且慢……这位公子,近日,可是有灾祸缠身?”
林枫看向他,蹙眉不语。
那人见这神色,料是自己蒙对了,继续道:“我观你眼底乌青,想是经常做噩梦,印堂发黑,周身黑气缠绕,必是招惹了什么棘手的东西。”
林枫微抬起眉,看了眼师重琰。
那边杵在那儿的,可不就是他招惹的棘手的东西。
棘手的东西不满地看他一眼。
李富贵话锋一转:“公子别急,我这儿有一符……”
他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符纸:“焚了后化入水中喝下,保准符到灾除!”
林枫接过来看了眼,直接看笑了。
哦豁,好一个鬼画符,七扭八扭的画了个不知什么东西,别说消灾了,看着还邪里邪气的。
只见李富贵竖起两指:“只要二两银子。”
林枫尚未答话,师重琰笑吟吟道:“二两银子,用来做你的棺材钱吗?”
这一声温和至极,李富贵却只觉浑身冰冷,面露惧意。
“劝你别再多言。”林枫将符递还给那人,略带怜悯地最后瞧了他眼,又朝师重琰道:“走吧,骗子而已。”
这人只是花言巧语骗些银子,再留下去只怕师重琰心情不佳,要了他性命。
师重琰果真不悦:“敢耍本尊,岂能说饶就饶?”
他眼底微暗,闪过暗沉的红色,看那人神色宛如瞧着一介蝼蚁。
周遭空气紧得人窒息,李富贵已瞧出大大的不对,忙软着双腿跪地叩首:“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不知冲撞了哪路神仙,小的、小的只是混口饭吃,求、求……”
“看着我,说实话。”师重琰抬脚,用鞋子沾了些泥泞的鞋尖儿抬起那人下巴,自上而下威压颇重地俯视他,“你真被雷劈过?”
“真、真的……”那人被迫抬起头,颤声道。
“醒来后有无异常?”
“除、除了头疼,没、没有……”
师重琰沉默一瞬,低声道:“废物。”
他一脚踹在那人心口,将他踹翻在地,携着股风挥袖掀开屋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行至门口,还随手揪下门口贴着的鬼画符,想抬指用法力烧了却发现使不出,又暗骂一声这身体没用,揉成一团丢在路边。
“切莫再行骗,早日寻个正经活做吧。”林枫告诫那人。
二人一个□□脸一个唱白脸,搭得好生熟练。
李富贵哪里还敢说什么,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连连俯首称是,磕头道:“谢谢神仙饶命,谢谢神仙饶命!”
林枫叹了口气,转身快步跟上。
“浪费本尊的时间。”师重琰走出村口,仍在不悦。
“你莫不是真跟那人动了气?”林枫笑了笑,“本就是道听途说,碰运气而已。”
师重琰不语,半晌忽道:“哼,也罢。走,陪本尊寻乐子去!”
他揽过林枫便走,林枫被他带往别处,疑惑道:“寻什么乐子?”
“老板娘告诉我一好去处。”师重琰朝林枫笑得促狭,“你且跟着我,到了便知。”
林枫瞥着他揽在自己肩头的手,那手掌已经换上干净的绷带。
他偏头看师重琰,望见对方侧颜弯起的眉眼,竟像是瞬间就心情愉悦。
林枫对他口中的“好去处”,察到一丝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