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内那人稍一起身,若凝便感知到了,扫了眼此刻的时辰,不过卯时罢了,怎的这么早就醒了。
担心他眼下不舒服,若凝收了盘坐修炼的动作,自大石上起身。
回屋果然见那人正扶额虚喘,想来是又起了晕眩。
疾步上前取了一旁的药膏抹于手上,轻轻覆到他额角揉按。
感受到额角那温热的触感,苏辞昔缓缓睁开眼,望向她静默而认真的神色,低低唤了声“若凝…”
若凝将脸凑到他面前,低问道“怎么了?”
却不想被那人径自抱在怀中,以为他难受的厉害,忙摊开手掌唤出瓷瓶倒了颗丹药喂进他嘴里,这才惊觉这两日光顾着替他驱寒,倒是忘了去采些萆荔草来为他做丹药了,眼下这瓷瓶里的丹药已经所剩无几。
“再睡会儿吧”若凝朝他低劝道。
苏辞昔松开拥住她的手,缓缓起身,朝她微摇了摇头道“也该…回去了…”
想着自己虽将他护得安好,可?泽到底不比凡间让他适应,若凝点头应了声便替他收拾好药物,轻轻牵起他的手将他带离此处。
好在江亭臻已解了他自己所施的返璞术同相府小厮们一起候在结界处,不然她定然不放心将那人交由那帮小厮手里,指不定还要冒险亲自将他送回相府去。
“他早间犯了晕眩,身子不大舒服”若凝朝江亭臻简单交代了那人的情况。
江亭臻点头示意自己已知晓,见她拂袖将人轻轻推送了出来忙上前去接。
尽管她动作轻柔,苏辞昔仍晕的有些睁不开眼,视线刚缓了模糊便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飞远了去。
还没好好道别呢……
苏辞昔抬手抚了抚憋闷不适的胸口,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只好任由江亭臻将自己扶上马车,明明才刚分别,怎么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若凝直飞崇吾山上去采萆荔草,待她制好丹药飞回?泽湖上时,马车正沿着湖道缓慢行驶,扫了眼那颠簸的马车,想着那人晕眩之下受不得颠簸,若凝抬手捻了两颗水珠轻轻朝马车方向拂去,让它们包裹住车轮使得马车平稳些。
苏辞昔倚在软垫上,抵着额角揉按,仍缓不下脑中的晕眩,惹得胸口也窒闷不已。这般难受倒是不曾发觉马车已不再颠簸,行驶得也越发平缓。
腰侧的灵玉突然泛起暖意,垂眸朝它看去,却不经意看到那被小气泡包裹着的瓷瓶飞入马车内飘至他身前,摊开手掌那瓷瓶便轻轻落到他掌心里。
若凝……
忍着晕眩勉强倾身掀开帘布,模糊的视线里果然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浮在?泽仙境的上空,只是没等他看清,帘布便被一排小气泡强制性封住,知她是怕自己吹风冻着,虽不能再掀帘看她,心里却暖暖的,连带着胸口的窒闷也缓了些……
直至马车驶出湖道离了视线,若凝这才任由自己幻回真身虚弱的坠入湖底。
“我就说这相府公子的身份不简单!若是普通凡人,你护他在?泽境内至于将灵力耗损至这般吗…”元檀还未说完,就见眼前那小蚌精蚌壳微张直接吐了颗水泡把他吹远了去。
莲蕊趁机把刚刚摘的櫰果塞进蚌壳里,她怕蚌蚌一会儿把壳关上又谁都不理,就无法喂食她增补灵力的櫰果了。
小鲤鱼围着蚌壳游了几圈,而后犯了困,直接倚在蚌壳上睡了。
莲蕊见状,忙幻作真身浮到湖面为她俩遮挡日光。
小鲤鱼近日开始固鳞,容易困乏,亦丁点日光照不得,若凝幻作真身修炼也以吸收月华为主,故而哪怕这深秋中的日光并不强烈,莲蕊替她俩能遮便遮了。
丞相回府听闻他那修身养性的儿子在书房等自己,当即便忍不住皱了眉。
果然一进书房就听那小子朝他低低唤了声“爹爹”,丞相额角直跳,平日恭敬有礼叫“父亲”的人突然朝他唤了声“爹爹”,势必有事要求他,这点简直得他娘亲真传。
丞相稳了稳心神,行至主位上坐下,朝他淡问道“何事?”
“孩儿想…入朝为官”
闻言,丞相立马摆手拒绝“你身子不好,受不得累”
“孩儿所想…并非…寻常官吏…”
丞相也不搭话,静等着他说下去。
“巫族一脉对小妖杀戮狠绝,其中不乏无辜者,倘若惹得他们群起而伤及百姓…”
丞相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微挑了挑眉,淡声道“为那只小蚌精?”
苏辞昔迎上父亲的目光,点头道“为她”
这般坦诚倒是丞相未曾料到的,扫了眼书房外偷偷往里边探的自家夫人那脑袋,未免他们母子又给自己瞎捅娄子,丞相皱了皱眉,淡声道“容我想想”
哪知他刚说完,就见自家儿子一脸痛色的紧紧按住心口,着实把他吓了一跳,正要上前搀扶着喂药,就听他低喘道“大夫说…孩儿这宿疾…受不得心绪起伏…得…顺着…”
“……”
还真是…处处得他娘亲真传!
在凡间设立妖籍司一职,自是没那么容易,不说国师那一派极力反对,就连丞相手下那些个顽固刻板的文臣也是不赞同的。
所以丞相大人并未在早朝时上折奏请此事,而是下朝后直接去了御书房同陛下商讨此事,还把苏辞昔带进宫里。
既是他想要护的人,便由他自己去争取……
元檀摘了櫰果自崇吾山下来,准备给他家闭壳修炼的小蚌儿送去,远远瞧见结界处聚了不少小妖在那看热闹,好奇的上前瞄了眼,这才发现国师府不知又整什么幺蛾子,让那些个埋伏在结界外的黑袍人士挨个将伏妖阵给撤了。
见有人在湖岸边的大树上贴告示,结界内的小妖们好奇又不敢出去,生怕着了巫族人的道。可他们这些散妖大多不识字,隔着距离也无法触碰到用灵力去探其内容,只得这般你一言我一语的瞎猜。
元檀在凡间混迹已久,不止识字广泛,便是凡人那套知乎者也他亦是知晓的,故而当他将视线投向那封告示,见上边表明日后他们这些散妖在凡间也可有户籍时,他的内心是震惊的。
想必凡人是不能体会户籍于他们这些散妖而言意味着什么……
“什么意思,有没有户籍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重要吗?”莲蕊啃着元檀递来的櫰果,朝他疑惑道。
“就是,跟咱有关系吗?”小鲤鱼附和着往蚌壳上蹭,固鳞实在是太痒了!!!
元檀一言难尽的看着小鲤鱼,这丫头是妖仙大族鲤鱼族的二小姐,纵然不受宠也算是身份尊贵,她自然不能理解户籍对散妖的重要性。
想了想,元檀朝她们简单解释道“若是有了户籍,在凡间就不用担心被犯了事的小妖无辜牵连了,也不必神神叨叨的假装捉妖天师了”
“那些个小坏妖还敢牵连无辜?”莲蕊不满的哼了声,却是转头轻抚蚌壳,柔声哄着蚌蚌将其蚌壳张开,今日的櫰果还未喂给她呢。
“就是”小鲤鱼义愤填膺的应了声,正色道“犯了事就该承担后果,凭什么还想着牵连无辜”
元檀叹了声,有些庆幸她们不曾见识到这世上的黑暗,真要像她们想的那般简单,他哪里至于在凡间耗费那么多精力,只为让那些恶妖自食其果,也为解救更多无辜的小妖。
如今有妖籍司愿意替他们这些不曾犯事的小妖提供保护屏障,他当然乐见其成。
小鲤鱼游动尾巴蹭得正起劲,冷不丁就被一水泡给定住,知晓是若凝的杰作,小鲤鱼委屈唤了声“蚌蚌~”
若凝幻出人形,朝她皱眉道“固鳞期间不可这般蹭鳞”
小鲤鱼轻轻甩了甩勉强能动的尾巴,朝她乖乖应了声。
若凝却是没解开定住她的水泡,转而朝元檀问道“告示在哪?”
“就在结界外那棵大树上…”
元檀见那丫头飞走,忙跟了上去。
看着那两道飞远的身影,莲蕊再回头看了眼被定住的小鲤鱼,到底是仁慈的留下来陪小鲤鱼。
告示上的内容有几个字她不大认识,若凝皱眉扫了眼结界外的界域,见没有巫族人隐在暗处,索性走出结界将手置于告示上用灵力去探其内容。
回到结界内见小妖们皆好奇的看着自己,像是丁点不知晓告示内容一般,若凝不悦的朝元檀看去,后者势弱的解释道“这不赶着跟你们分享这消息,还没来得及告知大家是怎么一回事儿嘛”
若凝也不理他,抬手捻了数十颗水珠将告示内容扩散至?泽的整个结界内,便直接飞身去崇吾山顶修炼了。
江亭臻见榻上那人醒来,忙将那补血丹药喂进他嘴里,却不想惹得那人抚胸低呕。
好半晌才见他稍稍平复下来,待到小厮上前侍奉他漱了口,江亭臻垂眸看着手心里的丹药,犹豫一番,到底没再给他继续喂。
苏辞昔忍着晕眩,勉强睁开眼朝他问道“伏妖阵…都…撤了…吗…”说着又微微犯喘,只得稍稍撑起身子抚胸缓解憋喘。
“都撤了,告示也贴出去了,待到准备完善,过两日便可去?泽界域外替它们逐一登记上籍了”
闻言,苏辞昔微微颔首道“到时…我亲自…过去…”
江亭臻不赞同的皱了眉,低叹道“大夫要你卧榻静养”
自那日在宫中晕倒被送回府中,他便时常心悸晕眩,根本就下不了榻,更遑论亲去给那些散妖上籍。
“一两日…无事…”
?泽那么多散妖岂是一两日便能处理好的,别以为他不知道那人是想着亲自给谁上籍。
不待江亭臻开口调侃,那人已然又昏睡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