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了第一名?”可能结局太好猜了,雅浩脸上一派了然。我点点头,猛然往口里灌了一口酒。
“我特意做错两题,但还是比他高一分。就是因为这一分,他对我的敌意持续到现在。高中,大学,甚至出来工作,我都用尽所有办法暗地里帮他,我知道这样只会让他更加敌视我,但我真的没有办法忍受他受到挫折后躲在天台欲哭无泪的沮丧样子。”“你对他真的很好。”雅浩看着我说。
我笑“他也这样说过。十年来,很多次我都想放弃,但每次,他的言语间又让我觉得我快有机会了。
我妈妈离世的那一年,我咬紧牙关勒住眼泪上考场,在考完最后一科后,我冲到天台上放声大哭,身边陪着我的是他。
他一直细心地陪着我让我觉得我有机会,但我的表白他又表现得很不齿,我哀求他一个月未果后,我想着放弃,但他又在我家门口等了我整天,告诉我只要以后都当他普通朋友他就原谅我。
他妈妈再婚他不高兴第一个找我,他问我曾经说过会一直保护他是不是真的。我点头,他在笑,但我知道他是想扑过来抱着我。我根本无法相信他对我丝毫没有感情,但我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因为你对他太好了。”雅浩看着我,眼中的真诚我前所未见“你对他太好了,他不相信。
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样面对你。或者他也感觉到不安。”我抬头把目光投进漆黑的苍穹,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或者是,又或者不是。我不知道。不过算了,一切都结束了。”耳边响起轻笑,然后就是喝酒的咕噜声。
我把头垂下来,又自个儿喝了一口酒,忽然想起什么,用手中的啤酒敲敲他的红酒,笑说“祝你生日快乐。”他楞了一下,也笑“我都不记得多少年没有人跟我说过这句话了。”
“那总有女孩跟你说白色情人节快乐吧。”他这倒是眉飞色舞“这当然。”我作势要推他一把“去!嚣张成这样子!”
他哈哈的笑起来,我也跟着笑。笑过后,雅浩大大的叹了一口气。他低头迎风,看着自己踢动空气的脚的样子,显得天真惹人怜爱“我以前,很讨厌自己的生日。”“我知道。”“你知道?”雅浩看着我。
“怎么也能猜到一点,李婶告诉过我一些。”我坦白的说出来。雅浩无所谓的笑笑,继续说“我妈妈,很漂亮。”“我也知道。”
“你怎么知道?”雅浩比刚才更疑惑。我笑的有点轻佻“看你就知道。”雅浩白了我一眼,又忍不住一笑,继续说“小时候和她住一起,都不知是我太乖了,还是她真的很忙,她经常打扮得花枝招展就出去了,然后把我留在家里让工人看管。
我那时无所事事就整天在家看电视,电视里面每天上演着破碎家庭的故事,戏里说要是一个家庭没有爸爸,那么妈妈一定是受了很多很多的委屈。
所以我虽然很奇怪爸爸去了哪,但我从来都不问。我记得我五岁生日的那一年,妈妈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于是我乖乖地跟着她走。
她把我带到爸爸面前,然后换了一张支票就走。我当时大声哭,我喊着要跟她回家,爸爸叫工人拿了一块蛋糕给我,于是我没有哭。
蛋糕吃完的时候,我丢下刀叉就往外跑。很多次被人抓回来,但更多的是被妈妈带回来,我还记得当时我抱着大门哭着说不走,但还是抵不过她的力气。我每一次都很生气地骂她说以后也不见她,但我每一次我一有机会就往外跑。
电视里面的妈妈,不要自己的孩子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苦衷,孩子长大后还痛恨母亲为什么不要他,然后在母亲病逝后知道那是迫不得已的做法。
我一直告诉自己妈妈这样做是有原因的,我告诉自己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但最后并非如此。”雅浩猛灌一口酒,脸上的悲伤让我心痛“我有一次偷跑回家,在门口就听到她跟男人鬼混的声音。
我那时才知道她只是爸爸的情妇,生我下来是为了能跟正室挣名分,但她打错了如意算盘,最后不但挣不到什么好处还要烦恼于如何安置我。所以爸爸要把我带回家对她来说是千年难得的机会。她是如此急于摆脱我。
我什么都明白了,于是我自己回家。以后我再也没有出走。”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眼波里泛起往事不堪回首的涟漪,傻乎乎地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沉默过后,我将趴在石栏的姿势换成背靠着的姿势,然后一伸懒腰,一脸轻松自豪的说“我妈妈,也很漂亮。”他不解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他看我笑得灿若桃花,不紧皱眉。我知道,他以为我是会安慰他的。
“我妈妈很漂亮。我们离开鲁家之后,她一个女人撑起一头家,从来没有向我们发过一次脾气。虽然生活艰苦,但她从来不让我们受任何委屈。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女人。”
我又自豪地朝他一笑。雅浩面有愠色“你这是向我炫耀吗?”我又笑,悲哀地。“但她年纪轻轻就病死了。”
雅浩一楞。我继续说“你妈妈不爱你,可是她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妈妈很爱我,但她走的时候我连一个灵位也买不起给她。或者不能相对而论,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我都不是这个世界上最惨的人。要让自己活的轻松一点,就要对任何事情都宽容一点。你就对过去…宽容一点吧。”他楞楞地看着我,眼中涌现着我看不明白的色彩。
他正色地问“你之前说,把遗产全给我,是不是真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但还是认真地点点头。“里面有70亿。”雅浩又说。
我无所谓的耸耸肩。他这次真的整个人都怔楞了,接着莫名其妙就笑了起来。他笑的有点自嘲有点无奈又有点看透,更有心悦诚服。他看着我,一个甘拜下风的样子“鲁之信,你总有能力让我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很无聊。”
我眨眨眼睛,洗耳恭听。仿佛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似的,雅浩大松一口气“第一次,我在酒吧让你难堪,事后我还不服气,折回去想要在暗巷里再痛打你一顿,结果我看见你坐在石阶上哭。
当时你明明很委屈,但又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的样子,让我想起当年我知道母亲不要我的真相时,蹲在街上哭得很无助,我忽然间觉得自己很无耻。”
“于是你在我昏了之后送我去医院?”我问。这个问题奇怪了我好久,想不到谜底是如此。他点点头,眼依然望向前“刚才酒会也是如此,想不到现在遗产也是如此。
我总觉得…我在和你挣一些你不在乎的东西。”我轻笑“我不在乎有什么所谓,最重要是你在乎。其实你也不用想太多,老头子把遗产给我可能是怕你太辛苦,或者他是在保护你。”
许是我把偏袒的话说的太坦白,他看我的眼闪过惊诧“你不是很恨他吗?”我笑“再恨也是一个死人。活着的人好就行。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要对过去宽容一点吗?”“你可以?”他质疑。
“你说呢?”我反问。他哼笑一声,别过脸表示鄙视。但过了一会,他又仿佛有点肯定“或者…或者你可以。”“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很难理解的人。”他看着我,说“鲁之信,我一直找不到一个适合的词来形容你。你仿佛是我的世界里一个突兀的存在。你既清高又世俗,既纯真又色情,既聪明又愚蠢,既斯文又暴力。在你身上可以看到南北两极。”
“是吗?”我笑“我从不剖释自己,因为那是个血淋淋的场面,我并不钟情。我一直认为,潜在的我,可能是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可怕的人。”“为什么?”
“呵呵。”我笑笑“拒绝回答。”他看着我,不生气,但也不甘心。我装作没看到,眼看前方继续喝酒。我以前很怕蟑螂,但现在不。因为一次深夜时分,我独自一人,一手拿着电筒,一手拿着筷子,活捉了几十只蟑螂,然后用胶袋装起来。
第二天上学,我把它偷偷的塞进了一个同学书包。当他打开书包,一群蟑螂从他书包窜出来的时候,全班吓的鸡飞狗走。班主任严查每一个人,惟独放过我。啊光在放学的时候买汽水让我定惊,问我有没有吓倒。
因为任何一个人都知道,我怕蟑螂,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怀疑我。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我在抓蟑螂时,如何艰难才忍下了巨大的呕吐感,也是如何大的仇恨,让我面目狰狞地面对这种生物。
一切的起因,仅仅是因为他无意中说过一句我妈妈的坏话。事情或者不可怕,可怕的是擎事者是我。
在这之前我一直觉得,我应该是个心胸广阔光明磊落的人。可见,真的不要企图剖释自己,除非你钟情于血淋淋的场面。
凉风吹来,我双手紧扣,闭上眼睛,昂面迎上,感受着风的寒意。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觉得冷,总觉得自己身处海中央,抱着一块浮萍,东南西北,不知道往哪里游。
我究竟要怎样的回头,才能是岸。冷风让我不禁打了个哆嗦,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身旁的人学着我一样闭眼抬头迎风,不禁一笑。
他真的很漂亮,褪去嚣张跋扈的姿态,他现在毫无防备地坐在石栏上踢着双腿的恬静样子,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更加迷人。
他放在石栏上的手,依然白皙,修长,有骨感。破碎的影象在我脑海里自动组织,当夜我趴在他床沿,手与他手十指紧扣的情形越发清晰。
我脑里突然一片混乱,手着了魔似的朝他伸过去。一切都如梦疑幻,只有指间交缠的实感和唇上光滑的触感是如此真实。风又起。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把他的手和我的握在一起,并在他手背上放肆地吻了一遍。
我惊觉我的失态,抬头对上他诧异的眼神,不知如何是好。我觉得无地自容,但他诧异的目光让我移不开视线,只能愕然地僵在原地。
许是我过于紧张,在目光的对峙中,我竟还不懂得把手缩来而且还把他的手缠得更紧。他静静地看着我,眼里闪耀着让我心动的光芒。他轻轻地说“之信…”“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