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缘分,我对这个玲珑剔透的男子素有好感,总觉常听他琴,似与他神交已久,一时对着他,似有很多可谈的话题和他聊,又似没什么营养价值高的话拿来说,便边擦边道:“你受伤了,今天就睡我这儿吧。”
刚说完就觉得不妥,我是什么人,他凭什么相信我睡在一个可称之为陌生人的家里。他出乎意料的答应了。看着我表情,他轻轻地笑:“一个在路上伸手救人的人不可能是坏人。”
我忽然觉得心情亮了许多,愉快地笑了:“或许我是个深藏不露的大恶魔。”他摇头:“居心不良的人不会有你这样坦荡真诚的眼神。”我愣了下,然后语气真诚地说:“我很喜欢你。也很喜欢你的琴。”
玲珑的嘴角往上微翘:“我知道呀。”“你知道?”“你不喜欢我怎会送花给我。”俏皮的话让我哈哈大笑。“待会儿你睡卧房,我就在客厅睡。”“那怎么行,不能喧宾夺主。”他马上拒绝。
“你受了伤,睡沙发恐怕不舒服,明天上班会很累。”他嘴巴动了动,垂下头,脸上出现恹恹之色:“我不会去上班了。”“啊?”
“我已经辞了工作,连公寓也退了。”垂下的眼睑带浊扑扇的长睫,极是动人。但我觉得与我印象中的他相比现在的他又略有不同。以前这美丽的脸上忧郁总是淡淡地闪现,被掩藏压制得很好,现在却似决了堤的洪浪恣意地往外泻。
“我本来是已离开这里了,只是突然转卖的钢琴出了问题,只得住在旅店等钢琴转手了再走。”我默默地替他擦着伤口,片刻,对他说:“卖掉钢琴前,你就住我这里吧。”
我对他说住旅馆总不如住我这里,虽然地方不大,但住两个人没问题。他垂着头默默思索了会儿,点头同意了。第二天,我抽空买了张折叠床,回来时,厅里多了架钢琴,我知道这是韩清的宝贝,真正喜欢弹钢琴的人总是特别珍爱自己的琴。
他不愿随便将它转手卖给一个不会珍惜它的人。韩清从厨房出来:“我已经做好晚饭了,你常在外面吃吧,见你的厨房都是一尘不染的,我还真不好意思弄脏你这么漂亮干净的厨房。”
恢复了元气,他的声音也似琴音一样,清脆却又柔软,富有弹性,连调侃起我的语调都比常人来得优雅动听。
“你应该做厨艺特级大师。”我撑着圆滚的肚皮由衷称赞,还兀自不舍放下手中的勺。他脸色瞬间变了变,眼中显出一大片哀伤来,我不知哪里说错了。
“他夜这样说过,还笑我厨艺天分比琴艺天分高。”我差点被嘴里的汤呛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他抚慰地朝我笑,接着嘴角流出一声叹息“是我自己在你面前谈起这些无聊的事…我只是想找人聊一聊而已。”收拾碗筷时,准备洗澡的他来到厨房,突然就这么毫无预警地问我:“沈练,你是gay吧?”
突如其来的点穿让我无所适从,难道我有什么举动让他误会了?“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和他身体碰触,若不是他有洁癖,那就是他下意识地怕对方误会。”
他眼中闪着慧黠的光,语气悠然地点穿我,他走出厨房,又回头对我一笑“因为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原来是我太拘谨让他看出来了。还真是难看呀。我一笑抹去尴尬,叹道:“我们这些人还真辛苦啊,对女人要守之以礼,连男人也得安安分分的。
还不如回家养只猫给自己尽情蹂躏…”他嘻嘻笑着关上浴室门。这晚,我和韩清在客厅聊到半夜,除了个人私事外的所有能谈聊能扯的事都扯谈过。
其中他提到了陈天翔,问我和他什么关系,我说是同事。韩清马上有点紧张地请我不要告诉陈天翔他在我这里。我更觉奇怪。转过来问他和陈天翔是是什么关系,他停了停,说,是我表哥。
我仔细回想之前和陈天翔去Ivory时的他的别扭表现,感觉他们关系并不仅此,但我不便多问。说起陈天翔,我才醒起,有一阵子没看陈天翔在公司出现过了,似乎是在外面奔忙得紧。
就这样,过了一周多,韩清的事我没有告诉陈天翔,却在圣诞前两天,被另一个人看见了。他来这儿比陈天翔来我这儿更加不可思议。我和韩清正商量着出门采购圣诞大餐的材料。一下楼就看见了他。韩清不认识他,他却明显认识韩清。他靠着他的劳斯莱斯,冷冷地看着一并走下楼梯的我们,又是那种锐似利箭凉如薄冰的眼神。
韩清似乎受不了他的眼神,转而看我。我介绍:“他是你表哥和我的上司,杜御飞。”“陈天翔找你一个多月了。”杜御飞沉声道。韩清表情呐呐地,垂下头:“他找我做什么…我现在谁也不想见了。”
完全忽视周围存在似的喃喃低语。三个人在楼梯口各怀心事地默默站了一会儿,杜御飞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开车走了。晚上睡在床上,我才想起,除了对韩清说过一句话,他并未开口对我说过半句言语。
他开车到我公寓做什么的。第二天下班后,我特意在公司门口等他,片刻没来,我想韩清的圣诞平安餐恐怕好了,便去车库开车,从前门进车库,猛见一个人影飞离而去,那位置正是我的车所在。
偷车贼?马上否认,我这二手没人想要,那会是干什么。我没多想,跟着赶出了车库后门,早不见了人影,只剩个守门的老头一旁坐着鼾声如雷。
我骂了声,这车库保安又偷懒让他老爹代劳了。当下只得暂回车上。检查了下,发现早上放在驾驶台上的皮夹不见了。现金倒不多,只是有些证件要补,有些麻烦。无奈只好先回家。
进门,没有我想象中的圣诞大餐,一屋冷清,我晃了眼,钢琴还在,可是看到桌上的条子时,我知道,韩清已经不在了。
“沈练,非常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我必须走了,很不好意思,说好一起吃圣诞餐的,失信了,这架钢琴算是我的赔礼,我带不走,又不想随便给那些不懂珍惜它的人,送你好了,虽然有些旧,但它是架好钢琴。留给你我也放心。…韩清留”
是陈天翔接走了他,还是他自己走了?我披上大衣,出门,把车开到了那幢再熟悉不过的独门别墅,天刚黑,但别墅里没有灯光。
对了,今天是平安夜,他应该陪该陪的人去了。我放弃等待,发动车子,突然楼上的灯光亮了,我吃了一惊,不可避免地想到他们没出去,是在家里…过圣诞。
心口闷得慌,又担心被发现,当下扭动方向盘掉头就走。这时手机却想了,是他打来的,他的铃声不一样。我停了车子。应该是被发现了。“你找我?”他声音低黯,哑哑的,仿佛刚睡醒。我嗯了声,说:“我有事找你。”
“既然有事找我,那你刚才又急得什么似的掉头就跑?!”我在车里听这声音居然有些近。一抬头,他就站在我摇下的车窗旁。只有他一个人,我不由松了口气。他拉开车门,坐了进来。我瞟了眼,他大衣里面的毛衣领子卷卷的,完全不似他往日穿衣服的细致伏贴,仿佛急忙中胡乱套上去的。
只是,即使这样,他那身衣服,也与我这半旧不新的座套很不搭调。“我们找个地方聊吧。”他把头靠在座背上,闭着眼,一动不动,死了似的。我面前摆着一杯酒,但我没喝。他也只是浅浅酌着。
“这是我和你第一次喝酒吧。”他问。第一次喝酒?又岂止喝酒是第一次,除了上床,我们没做过的第一次太多了。我点头:“是啊,第一次。”他又喝了几口,垂下头,声音有些低,但我还是听见了。
“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我默默地看着,他似乎不再刻意掩藏自己的情绪了,在我面前表现他的不舍,意味着什么?我苦笑。什么也不意味,除了分离。他如此放纵自己的情绪,因为这次我真的要离开了…他是个很会保护自己的人。他抬起头来:“你怎么不喝?”
我本来想说,我要开车,但终究还是端起酒杯陪他喝了起来。从酒吧出来去停车场时,途经一公园,门口的许愿树灯光灿耀,极是美丽。“我们过去许过愿吧。”我说。
“那些都是小女孩的玩意儿。”他皱眉。我摇头不赞同:“男人就没有愿望梦想?真迂腐!”
我拉他来到树下,像旁人借了纸笔:“今天是平安夜,你把你最希望实现的愿望写在纸上然后挂在上面,就能实现。但心一定要诚。”
树下流光四散,灯光极其艳丽,我心情大好,看他,沉默着,终究还是写了什么在上面,折好了,我拿过来和我的放在一起,挂在树上。
远处有圣诞老人派发礼物,我嘻嘻地跟他说你去领个礼物来吧。当他提着两顶圣诞帽回来时,我站在树下微笑地等着他。
对不起,我偷看了你心底的秘密。我默默地在心里道歉。回到车上,他坐上了驾驶座,我喝了点酒,他也喝了点酒,但应该都没醉。路上似乎玩累了,我们没再说什么,一切都很平静。所以,当那出意外发生时,我们毫无心理准备。
其实只是电光火石间,车往路边坡下冲去时,我没来得及想什么,本能地将身体覆在他上面,当黑暗虚无永无边际地袭来,我看见他眼中的惊恐与伤痛,好真实…好浓烈…
我的手抱得更紧,身体压得更牢。这一刻,没有任何事,任何人,任何物,在我们中间,甚至,空气也不能。这一刻,我企盼,就这样和你相拥,千万年,永沉那暗黑汪洋底…***
醒来时,先传到意识里的是一阵欲裂的头痛,眼皮几眨,然后就听到一欣喜之极的叫声。姐的嗓门不大,却永远惊人。接下来我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爸妈焦急担忧的倦容出现在我眼前。
见我醒来,妈一旁喜极而泣,低声抽搐着说我们练儿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爸抚着她的背喃喃地安慰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无法出声,只得勉强扯动嘴角安慰他们。伤的是自己,痛的是亲人。
愧疚之际,有一个问题我却不得不问,我看着离我最近的姐,还有就近观察我状况的医生,努力地想用唇形表达我的意思,一遍遍地问他怎么样了,姐姐和这医生努力观察了我好一会儿,我嘴噘得快变形时,那医生如释重负地转头对我家人说:他应该是想喝水了。我气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只有姐在病房守着,见我醒了变说爸妈守了一天一夜已经很累,被医生劝回家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