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放学回家的时候我都不敢回家,怕开门进去会发现一个陌生的男人抱着我妈亲热,我觉得很恶心,就象有虫子爬满身上的感觉。
她总是隔着几个月会带个男人回来让我喊他们‘爸爸’,我根本叫不出口,而且他们也讨厌我。隔壁的两个孩子很淘气,经常用石头砸我们家的玻璃窗,然后吐着舌头说我要当人家的‘拖油瓶’。
上中学的时候妈妈还能为我缴学费,后来她年纪大了,连舞小姐也当不下去了。结果有一天她带了个穿西装的老头回家,那个男人要在家借宿几天,我妈拍着我脸说:只要好好照顾这位老先生,他会帮助我们脱离困境,而且我也能好好的去读高中甚至大学。
突然冒出来的救世主,我鞍前马后的伺候他,就盼着他赶快把拖欠学校的学费给交了。那几天过的可真长…”我半闭着眼,发现今天的夜色和那几日的夜色相似,亮得支离破碎。唐漱石安静的当我的听众,等待我继续陈述未完的回忆。
“那男人爱喝酒,每天晚饭的时候都要喝上两瓶。最后那天…他回来的时候空着双手,塞了几张大钱让我妈出门替他买,我妈去了,直到我们吃完晚饭都没回来。
收拾完后我想出去找她,那男人说不用了…我还没明白过来,就被他摔上了床,他拔我衣服裤子,然后又脱了自己的,我,吓得连喊都喊不出声。
我要逃他就拼命地揍我,我以为死定了,觉得肚子被打开一个洞,痛得爬不起来。”我直起身,回头看唐漱石“你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个你也调查到了么?”
“…没、我没。”他哑着嗓子,讷讷地回答。“呵,我还以为你把我还有我妈调查的一清二楚了。说不恨她是假的,我还抱有一丝的希望,希望她赶快回来救我,但是后来…其实她一直躲在天井里不敢出来。”
我也是从那时开始了解,自己是一个连母亲都不要的人。如果不是有我,她还能再嫁个好丈夫,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后来她疯了,因为受不了家里有一个木头一样的孩子,她最后一个男人骗光了家里所有的钱,天天在我耳边说再也不会有人要她这样人老珠黄的女人了。”
我说完了,只是陈述般的讲完了前半生的故事。看着唐漱石一脸复杂的表情仍旧忍不住的笑“我说过了,不用觉得我可怜。她疯了之后我能活得更好。”
“不是可怜!”他认真的说“是敬佩。我只知道你的生活清贫拮据,不知道你吃了那么多苦。江川,”他犹豫的不知该用什么形容词来描绘感受。我松了口气,喃喃道:“果然…”
“果然什么?”他问。我拿回那支即将燃尽的烟蒂,放在嘴边深吸了口,烟草燃烧的香气浓烟充斥着口腔,我不太习惯这烟。“你是第二个听我回忆以前的事的人。”我回答道,觉得浑身乏力,困倦从疲惫的身心中衍生至头脑。
“第一个是林霈榆?”我点头,眼睛快睁不开了“恩…他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安静地听我罗嗦完。
我很后悔对一个只要求肉体关系的男人说这些,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了大半夜,他把头埋在枕头里,我以为他睡着了,可是他却一下子抱住了我…我说不做了,他说,那就睡觉。
到现在,我还清楚的记得那双手臂的力道,箍得很紧。后来,我跌进去了。”唐漱石靠过来“我不会比他差。”“他没出现之前,我以为人生就这样了,痛苦的事也不过尔尔。结果他一来,喜怒哀乐都跟着来了…”***
昨晚不小心在唐漱石的车里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车停在我家附近。唐漱石还是那个笑得半真半假的纨!子弟,殷勤的买了早点还送到家门口,在我不作任何回应的冷漠下,欲言又止的离开了。
匆匆换了身衣服准备上班,临出门时被邻居喊住,她说她昨天一晚没睡,因为我家的电话整整响了一宿。
我知道自己又要开始胡思乱想,用力地敲了敲脑袋,奉劝自己要清醒些,再不能越过那条界线。直到‘自作自受’、‘自作多情’、‘自以为是’等词汇盘旋在脑袋里才安心的拿着公文包去赶公车。
漫不经心的走进公司,一整个楼面象被黑灰云团笼罩,气压低的直不起腰。拉开椅子继续昨天未完成的审稿作业,指针指向九点半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偷偷的说道:“王总回来啦…”
顿时,喜讯传遍公司上下,众人拍手叫好,抚着心口大叹‘得救了’。我抬头的时候正看见王骋东西装革履的健步走过,朝我点头微笑,然后推开了林霈榆办公室的门。
我正打算漠视掉几道埋怨的视线重新埋首于工作堆中的时候,门又很快地打开了。王骋东潇洒地走了出来,后面跟着脸色极臭的林霈榆。“哦,对了,”王骋东刚走几步,立即调头“江主编也一起来罢,今天的客户可能只有你的耐心才搞得定。”
又是一次集体默哀的寂静,一道道视线不约而同的投射过来。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我深知反抗是件多么无力的蠢事。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拿上外套和公文包跟了上去。“你认为带他去真的有用?”
林霈榆听起来挺随意的问题。“他的价值在你我还不明白的时候就已经体现出来了。”王骋东总是挂着抹沉寂无光的微笑。
“没觉得,他看起来傻呼呼的,最多算个人头充充场面。”这是标准的林霈榆式的评价。“虽然我很想说这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过,”他一个回头对我‘友好’的微笑“好象江川也不能算个当局者。是么?姐夫。”走在两个光鲜夺目的男人身后,听着他们若有所指的对话,只有云雾缭绕的模糊感。
低着头,发现他们的脚步一个稳健,另一个从刚才开始就显得凌乱。啊,林霈榆险些摔倒!王骋东赶忙上去扶住,我弯腰捡起林霈榆的包,他冷冷的瞪我一眼,忽然泄愤似的踢瘪了门口的垃圾桶。
“就算生气也不能踢坏公物啊,到底是花你的钱办的设备。”王骋东安抚道。王骋东事先叫他的助理将车开至门口,我们到达时,车已经停在眼前。
我有点吃惊,是劳斯莱斯。一个八卦杂志社的经理开劳斯莱斯,这条消息似乎也有上报的可读性。不过话说回来,比起林霈榆那辆急速狂奔的‘无盖’跑车,我确实更喜欢这辆稳固的‘城堡’。
头一回坐这车难免好奇些,但是被这两个家伙夹坐在中间,即使再新鲜有趣的东西我也不想多瞧一眼。气氛有些尴尬,两个人不说话的时候,四只眼睛就在我身上打转。
“江主编的气色不太好啊,是不是最近太忙碌了?”王骋东客气的问候说。林霈榆甩过来一个不满的眼色“我可没有欺压员工。”
“呵呵,被老板欺压也是员工体现自身价值的表现方式。我们这位老板是个出色的创造自身价值者,但可惜他在公司企业方面的经营策略就逊色太多了。”
除了与之不相上下的唐漱石外,王骋东是第一个敢在林霈榆面前这样批评他的人,出乎意料的,林霈榆并不反驳,闷闷地将头转向窗外。“不是的,我只是、只是没睡好。”我随口说说,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丰富的夜生活。”
“完全没有那种事。”我立即否认了王骋东的话。“怎么会,听说唐漱石很迷恋你。”我惊讶地抬起头,他依然笑眯眯的看着我。
“没有的事。”“是么…”王骋东半信半疑的应了句,忽然又释然道“也是啊,就算不歧视同性恋,但兄弟间成了那样总归是不合适的。”就象尖锐的物体划过玻璃的声音,身体顿时泛起阵阵鸡皮疙瘩,我抚着手臂,忽然被林霈榆握住。
“那家伙还想跟我抢。”跟着就是王骋东的笑,我匆匆抽回自己的手。之前的惊讶仅仅是一刹那,即使弄不明白自己的家庭关系,这对我来说并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唐漱石还是唐漱石,不管是否与他有血缘关系,江川也依然是被人嘲笑的江川。“听他说起过,”我摊摊手掌“后来他否认了,我们不是什么兄弟。”
“不是兄弟你想干什么?”林霈榆讥讽的哼了一声,便不再开口说话。车子在一幢贴有‘堂胜传媒’四个大字的高楼前停下,我们下了车,林霈榆从我身边走过时故意踩了我一脚,我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干净的皮鞋上印着清晰的脚印。
叹了口气,有时候林霈榆的孩子气确实让我生不起气又很无奈。王骋东一路挂着笑,赶上昂首阔步的林霈榆。
“当着我的面打情骂俏,是故意的罢?”他哈哈笑着,不容我解释就推门走了进去。打开门的一瞬间,我险些撞上前面的王骋东,林霈榆眼明手快的一把拽住我才稳住了我快倾倒的脚步。
“你…”那个令我吃惊的家伙也是一脸惊讶地紧盯着我。为什么会那么吃惊,因为坐在老板椅中的中年女士,眉目间与我父亲惊人的神似!若不是她将黑发优雅的挽在耳后,我几乎错以为是父亲坐在那儿!“唐夫人,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美丽。”
王骋东献媚地迎了上去,尽管我知道他不是个普通角色,但现在更加确认了他变脸的功夫是我熟知的人中最老练的!‘唐夫人’死死地盯了我半天,才将眼神转至王骋东身上,历练的一笑“骋东,你可不比巧兮老实多少啊。
呵呵,霈榆也来了,快坐罢。你也快坐下,来,坐这边!”这位徐娘虽半老,却风韵犹存的唐小姐热情的邀请我们坐下,然后硬拖着我与她一同坐在超大的皮沙发上。
她的眼很少离开我,我也无法遏止的紧盯着酷似父亲的面庞,也不知过了多久,林霈榆终于忍耐不住打断了我们的对视。“你们要看到什么时候?”他的口气不善,应该说,他甚少有心情愉悦口气友善的时候,只是现在他更为的不悦。
“江川是我们社的第一号主编,身兼重任。所以呢,”王骋东扯了个可恶的笑“只有咱们报社好好的经营下去,江主编才不至于丢了饭碗过苦日子啊。”
他象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可说起来又半带点威胁。好容易有句话使得唐夫人将视线从我身上转移开,她稳如泰山地抛去一眼,轻道:“你认为少了你们小报摊,我就没办法帮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