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姐…我妈穿着毛衣出来,一面说不好,太紧了,一面在镜子前左照右照。我实在忍无可忍,告诉她里面不用套很多衣服,这种羊绒衫可以贴身穿,然后外面套毛衣、羽绒背心。
我妈先是一愣,接着笑笑,罕见的羞涩表情与她的年龄极不相衬,若放在其他中老年妇女脸上,我会毛骨悚然。刚好她是我妈,我比较开心,满意地坐在一桌丰盛的饭菜前。
***那天大家在春色火锅城定了贵宾间,去的人还不少,要在里面疯闹一场。我到的时候,一个细皮嫩肉的小伙子被众人包围着,哄笑着。一看就是个刚来春色不久的小歌手,即心里害怕、反感,脸上又陪着笑,嘴里唱着“什么情什么意,都是虚假的东西…”
混口饭吃不容易,可大家都在混饭吃。我和众人依次打招呼,基本都认识,除了钱刚身边面带微笑,正注视我的陌生人,应该是那个“生物所”高额头,刀条脸,五官还算整齐,但排列过于紧凑,穿一件深蓝色毛衣,显得脸型越发狭长。哎,没眼缘儿。可惜我出门前花费的3个小时,将自己从里到外地收拾一番。
我很主动地对钱刚抱歉,说自己来的有点晚,然后更主动地对生物所笑笑。因为我始终信奉:看不上人家不是我的错,令人家难堪就不对了。钱刚马上开口说:“我们也刚到。…这是jason,周航。”
生物所突然“腾”地离开座椅,很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他要和我握手,好在没那么夸张,算是很有高度的欠一欠屁股,说了声你好,可声音够大,由于音色不美,没丝毫浑厚与磁性的质感,反而尖利刺耳。
不但我被吓到,似乎钱刚也是一惊,眨巴眨巴眼睛,黑眼球直往上翻。包房内人声嘈杂,众人都围着小歌手消遣,错过一场搞笑秀。面对生物所的慷奋,我不得不回答:“你好!坐。”
并心里暗笑,此人不该急于起立,暴露出不壮不高的弱点。我在他们对面坐下。片刻无言相对的尴尬,生物所脸上的表情已经由略显微笑逐渐过度到喜笑颜开,恐怕过不了多久他要开怀大笑了。
“听说你在饭店上班,春节忙不忙?”生物所开口讲话,没有大笑。“还可以吧,要看什么部门。”我知道生物所下一句要问我,你在什么部门。“我以前也在酒店里做过,不过就干了两个月。”生物所说话时又恢复到原先的微笑状态。
“是嘛…”“上学的时候,假期里想挣点钱,还跟饭店签了合同,傻乎乎地又交了800块钱押金。”我的好奇心让生物所识破。
“走的时候押金拿回来了吗?”我又猜生物所那两个月白干。“拿回来了,签合同的时候我身份证号码记不准了,他们让我填好了再给人事部送过来,当时试工的有好些人,我就漏网了。”生物所又笑容可掬起来。
“合同没签,可押金不会退给你吧。”我对饭店的人事部还是有些了解。“想办法呗,他们工作上的失误,找住把柄就不会访过他们。”“是哪个酒店?咱们这里的?”
“五湖饭店…”钱刚本来正摆弄手机,一下子抬头乐了,对我挤眉弄眼。我装看不见,继续问:“是哪年的事情?”
“我上大一的时候,有…九年前了。”钱刚说生物所26岁,如果九年前上大学,智商一定不低。我正琢磨着,钱刚站起来拉我,说:“吵死了,我出去回个电话,你坐我这里。”
我坐在原地没动,眯起眼睛扫视过钱刚居心不良的笑脸,目光刚好落在生物所那边。从我一进门,生物所就总看我,透着热情,那兴奋劲头不象闷骚型,也许是个1号。
此时,生物所注视我与钱刚的目光全然不同:疑惑中试图判断,审时度势。够机灵。我决定立刻起身,顺手拿起桌子中央的两瓶啤酒,笑着坐在生物所旁边,将一瓶递给他,说:“渴不渴,这屋里太热。”
与生物所一起坐着真不寂寞,正如钱刚说的,他很爱说话,与我一见如故。他家在蕙城,大学考到了a市,有个哥哥在家里做事。他见的网友不多,与钱刚很聊得来才见了面,本来他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大家吃顿饭聊天,钱刚便约他到这里,不知道原来这么多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我看出生物所是个谨慎的人,或者说在这方面是个胆小的人,我问他和我们在这里闹怕不怕,他回答刚进来时有点,现在不怕。一副坦诚和自信的架式。我说还是不要太张扬,特别象你这样。他看我的目光中流露一丝感激和赞许。席间,生物所去厕所,我问钱刚:“他叫什么?”
“jason”“我是问真名。”“姓胡。”“胡什么?”旁边的晓东好奇地问。钱刚想了片刻,笑答:“…胡锦涛。”我嘴里正嚼着食物,差点没噎着。别人又问:“他说的生物所,哪个生物所?”
“说在南城美华路上。”钱刚回答。“美华路上?那不是动物园嘛…”钱刚笑的时候差点把筷子头杵到我脸上。***
雯姐过了年才休假,她要回家,姐没找男朋友送她。雯姐有个可以谈及婚嫁的对象,正在处着。对方比赵雯大12岁,经济条件好,给姐花了不少钱。
但二人的关系总没有更深发展,姐说自己找不到感觉,而那男的如今也是忽冷忽热,不咸不淡。姐曾趴在床上对我说,女人会念书不如会赚钱,会赚钱不如会挑老公。
她大学同学里有个公认的歪瓜裂枣样,如今正一个人在加州看房子,她那个在国内做生意的瘦猴老公嘱咐她,加州一百万美金以下的房子不用看,太破。
我说雯姐啊,女人是不乱搞,女人只恨不得自己是先知,看出哪个男人未来腰缠万贯,一定恶虎扑食般咬住不放。
姐听后笑得开心,却没表示认可或反驳,似乎那是个很复杂,一言难尽的话题。我送雯姐上鸪担且蛭野阉蔽仪捉悖山闼邓不队懈鱿笪艺庋哪腥?BR>送她。
与雯姐混了这么久,却那天临回家前,她赤身裸体躺在我怀里突然说,我刚到客房部时她半点也看不上我,她听那帮house keeping议论,我曾在公郊车上被人踩一脚,我后退一步,踩我第二脚,我换个地方站,踩我第三脚,我看人家一眼然后就下车了。
她最受不了没血性的男人。可生日派对后她开始迷我。那次我们客房部里一些和我一样拍马屁的人下班后请姐唱k,给她庆生。
当晚在歌厅里出了点状况,薛亭上厕所时被误认作小姐调戏了,阿原小李他们气势汹汹地冲出去理论。但很快他们发现对方虽然只有两个男人,却凶得异乎寻常,不是善类。
阿原几个见势不妙立刻软下来,对方得寸进尺地将一杯啤酒泼在薛亭脸上,说那是尿。我是拿一个盛水果的盘子拍到一个人脸上,又用碎的玻璃杯子划另一个人的屁股,让他们见了血。
血水无声地从他们的鼻孔,屁股上迅速渗出,很快污染了他们的浅色衣服,那色泽鲜红美丽,略带腥气的血,让二人立刻傻眼,我猜到他们不是常打架的,要真有两下子,见到凶的可以不要命,遇到熊的会放一马。
如果是我一个人去歌厅,我早跑了,因为知道跑不掉,干脆很镇定地安排送那二人去医院,并等着歌厅保安汇报给派出所。
雯姐兴致勃勃地回忆当时的情景,有许多事情姐根本不知道,也不懂。她不知道我初中的时候小有点名气,那时我书包里背着一本语文书,一本神雕侠侣,一把片刀。
她也不知道那时我妈急的不去上班,几乎二十四小时跟着我。雯姐不懂见过血腥的人一旦离开那种环境是不愿意主动惹出事端,只不过事关家人,朋友,也不会坐视不管。
姐更不能懂当晚我在拘留所里的那一夜非常害怕,我想我妈,想我已经找到份稳定的工作,想着正死追我的新加坡人。女人心我也不懂,可我不去想雯姐为什么对我说些没用的话,因为我相信赵雯从没对我指望什么,我对她更没有。
那天吃饭,出于礼貌我将生物所的号码存在手机里。在我删除他的号码前,生物所给我打了两次电话,我都没接,心想他该明白我的意思。
十点半下班,又下起小雪。我来到五湖饭店职工自行车存放处,惊讶万分地发现一个路灯照不到的黑暗角落,生物所穿着件挺精神的短大衣立在那里。
我看见他时他正瞧我,我走过去,问:“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又回五湖上班了吧?”“我猜测你在这里,过来看看,你还真在五湖上班。”生物所给我一种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感觉,鼻尖儿冻得通红。“你别帮钱刚瞒了,他那张嘴,漏勺。”我笑着说。
“我保证没有问他,吃饭的时候我听出来的。”
我心里佩服生物所观察力之敏锐,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是我的一个弱点,不是太会讲话,特别在思维敏捷、能说会道妙语连珠那种人面前。我想因为我不够聪明。生物所见我没说话,立刻问我家住的离饭店远不远,我说骑车5分钟。
他陪我取了车后我们推着车边走边聊,生物所爱钻研,总问问题,关于五湖饭店宴会厅,关于钱刚,关于我。我没问他什么,我对他一点也不好奇。不过我想起一件事,开口说:“嘿,上次吃饭,钱刚让你出多少钱?”
“两百。”我笑笑没说话,心想难怪钱刚对生物所热情,按他的交友原则,生物所算是用的着的人。
不知道我的表情给了生物所什么暗示,他接着说:“嗨,钱是有不同的用途,该节省的时候节省,该钱则花,关键是物有所值。再说钱刚嘛,别人掉钱眼儿里,他掉缸里,情有可原。”
我们又聊到钱刚,生物所问我钱刚说了些什么,怎么形容他。“怕他说你坏话?说了我也不能告诉你啊。”天上还在飘着零星的雪。生物所盯着我瞧,只是眼睛本就不大,笑眯眯的表情使其显得更小。
我立刻接着说:“开个玩笑,钱刚可不是背后说人坏话的人。你姓胡吧?”“…吃饭的时候人太多,想和你多聊聊总没有机会…我姓卢,叫卢俊杰…”“俊杰…又英俊又杰出。”我嘴上和他开玩笑,心里想也许他过几天改姓吴了。
“过奖了,我是卢俊义的弟弟。”我记起胡锦涛,想发笑。“是不是想起‘使劲’‘送浆’‘软小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