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住”的决定一经确定,安好象轻松了许多。只是该怎么和两家人解释,着实难住了我们。默契让我们把“第一目标”
一致投向平心,想借助于她给两边的家长做工作。可不凑巧的是,他们两口子带儿子回了郁飞的老家。而与此同时,郭姨和李老师也开始频繁地走动,忙着办手续的事。
我和安的计划有些难以实施。那一年的春节如果用一个词形容就是:混乱,用两个词,那就是:超级混乱。比我大两岁的表哥得了一个女儿,于是给奶奶拜年时,几乎所有人都在问我一个问题: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更荒唐的是,已经当了奶奶的大姑,竟然要把姑父的侄女介绍给我。什么年代了,还想通过我弄个“亲上亲”搞得我很被动,好象被逼婚的大龄青年。因为表哥的早婚,我成了受害者,这是我没想到的。
可更让我想不到的,甚至更让人不忍的是奶奶的一句“我想活着看到重孙子”听那句话的时候,有种愧疚是让人受不住的。好在有老妈在打圆场,说我是以事业为重,结婚是迟早的,要看缘分。谁也不知道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究竟想些什么。那天回来的路上,老妈一直在说“该是考虑交朋友的时候了”直到坐进家里的沙发,她还在继续,而老爸和我都以不同的沉默相对。
长久以来,面对老妈的唠叨,我和老爸多数都是只竖一只耳朵,但这次显然不同,从我们望向彼此的眼神,就能心领神会到气氛的迥异。感觉到事情的突变,而计划终究要一步步实施,我决定对他们和盘托出。
“我想搬去和平安一起住。”话说出来,两个人都盯着我没反应。半晌,老爸喝了口茶“你们不在一起住都比和我们呆的时间长,再搬过去是不是连家都不回了?”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似乎还有些调侃的味道,所以我并不紧张。深思熟虑,心平气和地,我把郭姨要结婚的事,安担心的事,以及所有我能想到的,有助于他们同意的理由一一叙述了一遍。
间或偷瞄两个人的反应,似乎都陷入沉思。那时,我已确定他们不会过多干预,心里渐渐感觉踏实。我想,即使是现在,我和老爸之间之所以不是很亲近,并非所谓的代沟本身,而是他不懂得如何与我交流。
每每我想向他传达什么时,他总是不直接明述自己的观点,用一些模棱两可的回答搪塞我。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他没有耐心深入我的想法,他能给我的只是潦草的敷衍。
即使是那个时候,他也只是给了我两个褒贬不明的词“量力而行,好自为之。”对于此,我并不觉得有深究其意义的必要,所以,我很平静地目送着他端着那杯蓄满的茶水,坦然地离席而去。
被撇下的老妈和我以一种微妙的感觉对视着。然后她终于忍不住说:“有时候妈真不明白你究竟想些什么。”“我现在的想法已经很简单了,就是要好好照顾他。”望着她两鬓的斑白,我觉得自己话说得有些残酷。
她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目光变得柔和:“小安从小就没有爸爸,在没有男性的环境里长大,你又从小就照顾他,他对你特别依赖是自然的,这点妈能理解。可是你不一样啊!你成长的环境很健康,无论是大学还是单位,你都比他有更多交际的机会,应该有更多的朋友,而不是像孩子似的太任性吧?”的确,朋友是很多,有一些甚至是能让我为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但那只是朋友,与感情有关与心无关。而安,对我而言是绝对不一样的。
究竟不同在哪里,要我给年近半百的老妈解释清楚,显然是超高难度。“妈,很多事是说不明白的,可能您越是想了解,我就越解释不出来。
但是,有一点您必须知道,我不再是孩子了,做的每件事,即使是任性,也是成年的任性。”她用温柔的手抚摸我的头,语气很平和:“妈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了,但妈还不糊涂。
小安现在病成这样确实是需要人照顾,你要搬去我也不反对。以前我也说过,做什么都要有个‘度’,过了就不好了。
“妈是看着你们长大的,感情有多好也是心知肚明。之所以总觉着担心,是怕你们都陷得太深…你也很清楚,迟早他会…”她有些哽咽“别把自己往死胡同里逼,妈看不得你难受。”
“您可真能操心,还嫌自己皱纹少啊?”虽然我想开个玩笑,却觉得鼻音很重。“道理你还是懂的,能明白妈的心思也就够了。”说着,她抹了把眼泪。起身离开的时候,没忘了叮嘱我“今天降温,拿条毯子压上。”
我已经无力回答她了,只是默默地点头。泪顺带着一些感激悄悄地滑落,打湿了茶几上的报纸…虽然我和安最初计划好的实施步骤出现了问题,但从最后的结果看,一切还算顺利。
过了十五,我都开始上班了,平心才从郁飞家里回来。一到家,她便被我们神秘地拽到卧室。
如我们所想的那样,没有任何意外,她赞成我们一起住。对她开口的人是我,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她一直像亲姐姐那样待我,完全不把我当外人,所以我并不觉得自己身份的尴尬。
虽然没有直说让她去和郭姨谈,但显然她很了解我们的想法。那天洗完澡,我陪着安聊天。等他睡着了,我被郭姨叫了去。她主动谈起了此事。
“平心都和我说了,”她坐在我身边表情很认真“小安有什么事都找你商量,从小就是。受欺负、考学、找工作、得病、连现在这样的事也是最后才让我知道,真是…”
那是绝对因为苦涩才有的语调,五十几岁,坚强的女人,很好地压抑、控制自己流泪的冲动。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象个懂事的孩子轻拍着她的肩膀。“老李还说把他接去同住呢!”她双手捂着脸,几乎哽咽了“要是他早点告诉我这些…”
“郭姨,手续不是已经办好了吗?我听姐说你们都不想太麻烦,那就简单地办个仪式吧。”她没有搭话,努力让自己平静。
“安不想失去从前的生活,却希望您能有新的开始。他所担心的并不是李老师不接受他,而是您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新的生活。他想看到您更好地享受人生,而不是为他再舍弃更多。”
这些话都不是安亲口说的,却是我体会得到的“您是了解安的,他心重又敏感,因为当初拒绝您谈李老师的事,到现在他还觉得愧疚。”
她抬起眼睛,好象对我的话很不可思议。“不是就嫁到旁边那栋楼吗?连小区都没出,您有什么不放心的?”听我这么一说,她自己也笑了。
“两个人能开开心心的生活是多么幸福的事啊,”我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感叹“我们都等着看您穿婚纱呢!”
“还婚纱呢,都老太婆了!”她一边笑一边擦眼泪。那眼泪与伤感无关的,我以为。“江南…”她握着我的手,似乎有很多话不知从何说起。
我能理解她开不了口的原因,虽然无从解释。“我会照顾好他的,”我将手覆上她的,感觉到信任的重量与坚定“都会好起来的。”她抿着颤抖的嘴唇深深地点头…三月底,郭姨他们办了个很简单的仪式。
每个人都很沉浸于喜庆的气氛。合影的时候,安的肩膀上分别是郭姨和李老师的手,而他看向镜头时,同样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很为他们高兴。因为楼上楼下的关系,除了几件衣服,我什么也没拿过来。
而郭姨也因为仍住在同一个小区,什么都没有带走。只是屋里住的人不同而已,再无其他。那天已经很晚了,郭姨和李老师才离开。站在阳台上,我望着楼下两个人相互搀扶的身影,在心里为他们祝福。
“他们会幸福吧?”安坐在沙发上像是自言自语。我走过去抱起他,直到放在床上,才笑着回答他的话:“肯定会幸福的。”他把床头灯调到最亮,伸出的手在空中晃了两下才摸到我的脸,我完全知道,他几乎看不到我。
“我也觉得很幸福。”他满脸的纯真。“傻瓜,幸福还有自己拿来说的?不害臊。”我捏他的鼻子。他不解地皱着眉:“是事实,有什么不能说的?”
对于他的坦然我真是没有半点抵抗力。“幸福才刚刚开始,这就满足了?”说着,我也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我妈不是把她的卧室收拾好了吗?”他一边拉我的手,一边笑着说。
“是吗?”我佯装不知道,起身准备下床,他却拉着我没放手。“要去住那边吗?”他仰着脸问我。
“对呀,双人床一个人睡多舒服。”他听出我在逗他,甩开我的手,挑衅地说:“就是,被子一个人盖还暖和呢!”说着往边上一滚,用被子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
“要说暖和,两个人睡岂不是更好!”我重新爬上床,试图把被子打开。而他在我怀里笑着,躲着…闹累了,他枕着我的肩膀开玩笑地说:“还和我妈信誓旦旦要好好照顾我呢,就知道欺负我。”
“我什么时候信誓旦旦了?”我不承认。“你就是,”他坚持着,还打了我脸一把掌“还讽刺我。”
“讽刺你?”我一阵莫名其妙。“你说我心重又敏感。”他的样子好象是受了委屈。我对他的话很惊讶“你都听见了?”他头偏向一边,佯装生气地不理我。
“你那天没睡着?”我扳着他的肩,让他面向我。他点头。“那我叫你,你怎么不吭声。”“我…”他哽在那儿不出声。“怎么回事儿?”我不解地问。“我想让你早点儿回去休息。”
望着他有些为难的表情,心里真是有说不出的感情。是甜蜜?却明明有酸涩在胸口。是懊恼?却实在有感激在涌动。面对如此真实而咫尺的他,两只手臂的力量都不够用,虽然他说我快把他勒死了,我却觉得根本抓不住他。
“我会一直陪着你,好好照顾你。”我有些肉麻地对他承诺“一起吃饭,洗澡,聊天,看电视。每天看着你睡着,等着你醒来…”他似乎并不觉得我的可笑,一脸的依恋与陶醉,好象很满足地问:“真的?”
“当然。”我的吻从他光洁的额头向下…“除非你上闹铃,我才不信你能比我…”他后面的话被我封在了喉咙,取而代之的是薄荷牙膏的清凉与爽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