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的北京开始变得绚丽多彩,桃花、樱花、郁金香,到处都散发着生命的魅力,绽得妖娆。
安的确是一个细心的孩子,他知道宁帆肯定心里不好受,所以在我提出去看樱花时,他主动邀请了她。正好李珊那天打了个电话问候安,于是一同约上了她。李珊和宁帆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女生。
不光是身高、外表上的差异,更多的是性格和思想上的。李珊是个直肠子,想事不喜欢拐弯抹角,说话也很直,没多少心眼儿,挺单纯的。
加上她开朗的性格和有些男孩气的打扮,老有点傻呵呵的感觉,很容易打交道。自从和大名交往以来,安说她女人了许多,但我却觉得她同时也学会了对我呼来喝去,大呼小叫。
对于我和安的事,也不知道她了解多少,反正没提也没问过,就那么顺其自然了。她从来不随安称呼我‘哥’,也不随大名他们直接叫我‘江南’,总是‘嗨’,‘诶’的挂在嘴边,想起来也是个怪人。宁帆比起李珊要成熟,内敛许多。她喜欢把事放在心里,品出味道后分成不同种类,再讲给有着不同口味的人听。
这也注定了她和任何人都有共同语言,不得罪人。虽然看起来缺少了个性,但说实话,在人际关系复杂的社会上,这样很吃得开。
她是很会看人的,所以她真正的好朋友并不多。这样的两个女生,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因为性格上的迥异,彼此又能互补,很快就有说有笑了。而且我发现女孩子在一起就是话多,昏天黑地地聊了一路,我和安都听傻了。
樱花的确很漂亮,我们照了很多照片。几个月没见李珊的确变漂亮了,笑容更灿烂了,爱情滋润的结果就是不同凡响。而我身旁的宁帆,虽然外表没什么变化,可心情和神态都给人陌生的感觉。
我没有问关于她和老大分手的事,虽然话就在嘴边上,可我放弃了。她也没有和我提起,我想其中自有她的道理。
草地上有很多人放风筝,李珊和安不知什么时候也凑热闹买了一个,俩人拉着风筝跑,费了半天劲才晃晃悠悠放起来。然后就看他们说说笑笑,连蹦带跳的。虽然他们也20了,可怎么看还是孩子样儿。
“你听过那段对白吗?”宁帆盯着那两个快乐的身影问我“男的说‘我希望你是我手中的风筝,剪断了线,你就自由了。’女的却说‘我更希望是你手中的线,风筝飞了,我却还在你手中。’”
她眼里有着说不清的忧郁,虽然她平时也喜欢偶尔地刻意抒情,多愁善感,可那都是开玩笑的,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看了让人为她担心。
“你要是那个女的,你会选择当什么?”她很认真地问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傻傻地看着她。她轻轻地笑了“你也看到了,我选择了当风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
“怎么会,”我安慰她“很多东西别人是无从知晓、无从参与的,自己觉得值得就做决定,只要不后悔。”
“你真这么觉得?”在我还没来得及肯定回答时,她突然笑了,接着说“我问你也是白搭,你做事比我更不考虑后果。”
我知道她指的是我和安之间的事,有些不好意思。不远处安握着线板一抖一抖地控制风筝的高度,李珊帮他拽线,被安一手打开,两人一会儿斗嘴一会儿笑,真是一对儿活宝。
“我有时觉得你们挺不幸的,你别误会,我指的仅仅是你和安的关系。可更多的是羡慕,真的,我觉得你们俩老是特惬意,特甜蜜。”她说着又将目光投向了那两个身影“到底怎么样才算真正的幸福呢?”
“我觉得忠于自己的感受是最重要的。”我也开始感慨了“在属于别人之前先要属于自己,要切切实实地明白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然后再去为之努力,这样才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才能幸福。”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畅然一笑“你就会胡诌。”然后就跑去放风筝了。“你听了我一番道理猛然惊醒,茅塞顿开,心情舒畅,到头来说我胡诌,真是没良心。”
我还在心里抱怨着,安匆匆小跑着过来,张口就问我“什么当风筝,当线?”我被问得一头雾水,他说是宁帆让他问的。
“别理她,她脑子进水了。”说完我拉着一知半解的他一块儿去放风筝了。…宁帆心情好了,又恢复了以前那样,我和安在某种心情上都放心了。她还是经常约我们一起出去玩儿,但因为彼此都在实习,见面必然受到约束。
然而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对安好。只要是有关安的事,她都不推脱。有一次,安想看一本叫《情感教育》的小说,我转了好多地方都没找到,不经意间告诉了宁帆,结果没出一星期那本书就到了安手里。
有时候我会想,她是不是爱上安了?虽然这个问题没有肯定或否定的答案,但我一点儿也不担心、嫉妒,说不上为什么。
可能是自信,更可能是相信,相信他们两个。进入5月,天气开始热了,路旁的树也越发地葱郁了。夏天是生命勃发,旺盛的季节,我一直这样以为,但很多事从那一年开始变化了。
一天我下班去安家,郭姨正在给他上药。见我进去,安赶忙往下拽衣服,生怕我看见什么。我走过去,什么也没说就接过郭姨手里的棉签,那上面是紫药水。
“你又怎么摔的?”我掀开他的袖子,胳膊肘上擦破了一大块儿。他不看着我,很小声地说:“不小心摔的呗。”我转过头看郭姨,她的眼神里有藏不住的苦痛,可能怕我问什么,没多久就站起来走了。
我没说别的,轻轻地给他擦药。像这样给他擦药已经好几回了,他从来都不说到底是怎么弄的,我为此问过郭姨,她只告诉我安的视力一直下降。当我又一次看着他因为伤口沾到药水而疼痛,紧紧地抿着嘴唇时,我不知为什么很生气。
猛地站起身,我把棉签狠狠地往地上一扔,推门走了。突如其来的愤怒把安吓住了,只听见他很小声地喊我“哥…”
我没吃晚饭,躺在床上掉眼泪。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于他的病他很少和我提起,我知道他是不想给我增添烦恼,他说过不愿意左右我,可他从没有真正理解我的心情。
我爱他,我不想让他一个人痛苦,不喜欢被瞒着。我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医生到底是怎么和他说的,我们到底能做些什么?想着想着,我房间的门又开了,老妈已经进来三次叫我吃饭了。
我习惯性地转过身背对着门,不耐烦地说“我说了,我不饿,您就别管我了。”半晌都没有声音。我回头一看,安靠在门上捂着嘴乐。我再次转过头不理他,继续赌气。“你干嘛呀?不理我,我可走了。”他走到我床边不满地说。
我仍是不说话,他却没走,坐在了我身边。
“安,你什么时候能对我说实话呀?”我的语调不像在问他,倒挺像自言自语的。他摆弄着我床头柜上的那个相框,里面放的是我们的一张合影。
“你想好了留不留在实习的那个公司了吗?”他转移话题。我没有及时回答他。那个公司虽然名气不大,但效益还是可以的。而且上司对我很器重,我也很想留下来发展。可是就前几天经理问我,是否同意去上海分公司就职,我一口回绝了。
即使这样,公司对我还是很够意思的,总经理说过几天在上海有一个会议,推荐我和部门经理同去,顺便看看那里的情况,之后再作决定不晚,若是我实在不满意,他们再做安排。
我心里清楚的很,这是无论如何没有考虑的必要的,但还是出于礼貌答应了。“宁帆姐都和我说了,你要去上海开会?”
他并不等我回答,自己仍继续说着“其实我觉得上海比北京好,发展又快…”最终他还是没有说下去。我抬头看他,他若有所思,然后给了我一个非常勉强的笑。
“安,你觉得我会离开北京吗?你觉得我能离开你吗?你总是以你自己的想法定义别人,这样你就安心了?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装做不了解,你是不是看着我难受心里高兴啊?”
我真的是气得胡说八道了。他就那么低着眼皮,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一身。我很自责,觉得话说得太过火了,赶紧哄他。捧着他的脸,我亲眼看着他的眼泪溢出来,可嘴角还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我也哭了。我搂他一起躺在床上,虽然两个人都觉得有点热,但都没有分开的意思。
“我开始出现偶尔失明,而且左腿膝盖以下会经常性的麻木。”安靠在我怀里,很平静地对我说“医生说准备给我做一次手术。”听他这么一说,我当时就傻了“失明”?“手术”?太可怕了,我接受不了,我怎么能接受得了。
我觉得自己太残酷了,硬是要他亲口给我讲出他不愿面对的事实,他心里一定很疼吧。我收回抚摸他后背的手想坐起来,他却用力攥住了我的两只手,放在他怀里搂着“咱们就这么躺着,行吗?”
我无力回答他,一动不动地和他躺在一起。“医生说这次手术危险系数很小,肯定会成功,咱们都不用担心。”他还在安慰我“做完手术,病情就会有好转了。”“有好转?就是说不能根除吗?”我不放心地问。“会好的,得慢慢来。”他脸靠着的地方有点湿。
“安,你以后什么都要告诉我,什么也别瞒我行吗?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可这让我更难受,你知道吗?”他懂事地在我怀里点头。“手术什么时候?”“一星期以后。”“啊?这么快?”我想那时我肯定还在上海开会呢。
“我知道你在想上海开会的事。你一定得去,公司对你那么好,就算是拒绝也要有个适当的理由,要是连这个面子都不给上司,以后即使你真留在那里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再说,我的手术根本没事,我不是和你说了吗,等你回来,我也做完了,省得你瞎着急,这不挺好的吗…”
他在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我根本插不上嘴,直到我抽出一只手抹了一把眼泪,他才坐起来看着我不再说话。“我答应你,去上海,一星期后肯定回来。”听到我这话,他高兴地笑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我补充道。
“什么,你说。”他痛快地询问着。“你得好好地等我回来。”“一定。”他搂着我的脖子,头靠着我的头用力一顶,我的眼泪又不听话地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