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客。”说完,我马上转身继续擦拭酒杯,虽然,刚才就已被我擦拭了大一半。墙上的镜子忠实的反射出他的样子。他看着镜中的我,我看着镜中的他,好奇怪的感觉…“小悟悟,你又调错酒了。”赵裕岷悄悄对我说“这真不想你,一个晚上调错了九杯,如果有什么麻烦的话就跟我说,能帮你准帮。”
我暗暗苦笑,哪里有什么麻烦,唯一的麻烦恐怕就是做在柜台前的谷元恒。他从店开门坐到现在差不多有两个小时,手中那瓶啤酒恐怕早就暖了。有他在,我似乎无法忽视他,继续做我平常做的事。像被监视一样。好难受。
“呃,那个家伙在柜台前坐了快两个多小时了吧,会不会又是迷上你?”我立刻瞪了他一眼。“神经,快去送酒!”我把酒杯往赵裕岷手中一放,推他出去。趁着他去和客人打哈哈,我对谷元恒说:“你回家好不好,你在这里我没法工作。”
“你除了卖酒,还需要做什么其它的吗?”谷元恒反问了我一句。“我没有!”我烦躁的说,今晚一直在调错酒,不是我心不在焉,而是因为他的视线,盯得我浑身不自在。
谷元恒把酒瓶一推,站起来走了。我却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迷糊。他就这样走了?看着他走出大门,我才被柜台前不耐烦的客人叫回神来。“喂,你倒底卖不卖酒啊?!”“对不起,请问您想点什么?”我迅速换上平常的面孔,有礼貌的问。
“要两杯“月光礁岩””…夜开始深,酒吧里的人走了又进来新的,酒吧内永远都不会多过十个人。其实最近生意都不是很好,原因是对面的“堕天使”搞了一个舞台,弄了几个妖艳的男舞星上台表演,还明目张胆的挂出了“女人勿入”的招牌,摆明了是个gay吧。虽然大家在表面说唾弃他们的这种哗众取宠的作法,但一到晚上“堕天使”
还是这条街上最热闹最红的酒吧。和他们相比,我们这家的生意只能算是九牛一毛,虽然不是完全没有客人,但和他们那边挤到爆的盛况是无法拟比。
赵裕岷一边低声谩骂,抬起头来又换上一张笑脸迎送客人。我还真佩服他这种变脸的功夫。“小悟悟,今天你可以早走。”赵裕岷端回来几个空杯,对我这么说。
“这怎么行。”“反正也没人,你走啦,早点休息,明天别调错酒了喔。”他对我鬼祟的眨眨眼。我正想说,他又冒出了一句“对了,岳文遄那小子还在找你么?”
“没有。”最近的确没有,他不是没有出现在酒吧吗?赵裕岷低头喃喃了句什么,随即抬头对我笑说:“没什么事,你先回家吧。”
我看了看酒吧内仅有的三只阿猫阿狗,也就点点头。换下衣服,我从后门走出,近秋的夜晚开始变冷了。不自觉的缩了缩肩膀,我漫步走出小巷,前面阴暗处隐约有人靠墙站着。可能是酒鬼吧。我不想招惹这些人,故意远远绕开。但这小巷就是这么小,我刻意绕开也不过离他三四步远。
我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烟味。不经意的微微瞟了一眼,那人扔了手中的烟向我走过。我警觉的停下来,看向他。巷外的车灯在眼前快速扫过,我看见他的脸,无奈的皱起眉头。
“你在这里多久了?”“不久,你不是出来了么?”我真是拿他没办法。我无力的摇摇头,懒得跟他说,反正他这人是我行我素惯了,怎么可能会听我的呢。
而且…我又算是什么,能对他说教?“我们一起回家。”他跟在我身后,低声说。身体莫名的微微一颤,我微微侧头就对上了他温柔的眼神。
太奇怪…“谷元恒,你是不是发烧了?”他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着说:“没有,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
前面的路和天空一样黑郁。一盏盏昏黄的街灯圈出一个个黄色的亮点。我作梦都没有想过会和谷元恒走在无人的街道上,穿过一个个孤单的街灯,仿佛是一种冒险。
心情有些紧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应该和他说话吗?我犹豫不决时,他突然嘿嘿的笑起来。
“那时,我真的想跳下去。”呃?我脚下缓住,不解地转头看向他。“第一次发现天空是那么大,我是那么渺小,没有我,这个城市还会一样的运转。我是不是很没有?”原来是这样,我没好气的嗯了一声。我还以为他悟出了什么人生真谛呢。
“见悟,我会努力的。”他突然很认真的对我说,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应了一声。在满天星光下,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开了,那晚之后他真的变了很多。我指的是感觉上的改变,明明还是一样的人,做着同样的事情,我却觉得,我好像是今天才认识谷元恒这个人。
每天一早他就去买报纸找工作,顺便拧早餐回来给我。有时面试什么的,他会在前一个晚上把西装拿出来熨熨,第二天穿得非常正式的去面试。
他跟我说,现在找工比较难,家家公司都要求看学历,他没有学历只有以前那么些工作经验,就算找到工作,也是要从底层干起。
我只是笑笑,告诉他别太急。毕竟我还有份收入,再不济也能喂饱两个人没问题。但我没有告诉他,我的存款只剩下三千不到,下个月他要是找不到工,我们就得搬走。这里的房租太贵了,我付不起。晚上我上班时,他会到酒吧内点杯“蓝色夜晚”
或是一瓶啤酒,面对着我坐一晚,然后等我回家。刚开始时,我还会因为他的注视而调错酒或是送错小菜,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反正劝他回家他是不会听的,他愿意在这里呆坐一晚就随他去好了…反正他也没有防碍我的工作。可是当我觉得没事时,赵裕岷却对他略有微词。“他干嘛老是盯着你啊?”
赵裕岷老大不高兴的问。我苦笑。“是不是什么变态?哎,你下班时他有没有缠你?有麻烦的话说一声,我一定把他打到他儿子都不认识他。”看着赵裕岷这么义愤丹田的说,我差点就笑出来。他儿子不就是我么?虽然,只是“养子”
“没有,你别瞎说。”幸好他没见过谷元恒,不然让他认出来,非要闹出事情来。我可不想再回忆两年前的事了。我正调酒,赵裕岷突然撞撞我的手臂,害得我差点把酒给洒了。
“怎么了?”赵裕岷孥孥嘴,看着大门的方向说:“岳文遄。”我愕然的回头一看,他已经坐在柜台前,谷元恒正巧侧头,两人的视线对上。我发誓,我看见了刀光剑影。
“好巧啊,谷先生。”“岳先生。”心中掠过一丝惊疑,他们认识?我职业性的问了一句:“点什么。”
“一杯“黑色俄罗斯””我心底不知道怎么松了口气,幸好他没再点“迷恋”岳文遄似乎怀了一肚子心思坐下,大概是想对我说那件事吧,但碍于谷元恒在场,他一个头的喝闷酒,什么都没有说,眼光却不停的飘向谷元恒。
两人眼光相对,自然又是一阵惊心动魄的交战。这两人是什么毛病?赵裕岷和我的眼光碰上,随即又滑开。
我满肚子的疑惑又不想在这种公众场合下问出来,天啊,这个夜晚真是难熬透顶!好不容易待到岳文遄喝完了酒,谷元恒也是拿着个空酒瓶,两人却还坐在柜台前,谁都不肯先离开。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连周围的客人都感觉到他们间的古怪气氛,不时转头看过来。最后,岳文遄熬不住了,推开酒杯,对我点点头说:“下次见。”
转身离开。谷元恒两眼盯住我,脸色似乎有些铁青。不过酒吧内的光线昏暗,我也不能确定,只能说他的脸色不善吧。
这么莫名奇妙的等到我下班出来后,谷元恒一把揪住我的胳膊厉声问:“你认识他?!”“认识,他是我在六十一中的学长。”
在这种逼问的情况下,我居然还能平静的回答。如果是以前,我早就一拳甩过去走人了。奇怪,是什么时候开始,心境变得不一样呢?我看着谷元恒的脸,意外的感觉到心跳漏了一拍。
“你知道他家是干什么的,你知道他老爸是谁?!”我点点头“他说过了。”谷元恒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盯着我“你知道?”我再次点头。
“包括岳敬海的事?”他惘然地看了我好一会,忽然摇摇头说:“不可能,你知道了怎么还能这么镇静?”他猛然捉住我的肩头,激动的说:“他杀了莱雅啊,你的母亲死得那么冤,他只判了个误伤罪!你难道不爱你的母亲吗?!”
“你知不知当年我花了多少钱和人力,却奈不了他半点,他仗着自己家和妻家的势力,硬是把一级谋杀罪改成了误伤罪。
法庭判了他十年,他却花钱买了个五年的虚刑!为了莱雅,我和他结下了大怨,他不择手段硬是要扳倒我,给我穿小鞋…”
他猛然住嘴。我冷冷一笑“你当年那么风光也不能怎么样他,我现在不过是个小井市民,连个一万八千的闲钱都没有的穷光蛋。你要我干什么?告他?整他?还是甘脆拿把刀去捅了他?”
“那岳文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甩开他的手,不耐烦的回答:“我怎么知道!”“那他…”我不等他说完就生气的大声说:“我、不、知、道!别再问了!”“小悟!”
赵裕岷从背后叫了一声,警惕地看向我“我在里面听见你的声音,是不是这个人麻烦你?”我看看谷元恒,他捉住我的手臂,不明白他倒底在紧张些什么。我无力的叹了口气,转头对赵裕岷说:“没事。”
赵裕岷还是不肯走进去,盯了谷元恒一眼。我本来不想说的,可是硬说他是客人的话,赵裕岷肯定不会相信。我只好老实介绍:“赵裕岷,他是我…爸。”那个“爸”
字,花了好大功夫才从牙缝中逼出来。赵裕岷愣了一下,诡异的看向谷元恒,尴尬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啊,那样的话,我进去忙了。”
“明天见。”我看酒吧后门关上了,才拖着谷元恒走。真不该在离酒吧这么近的地方吵起来,我暗暗后悔。谷元恒跟在我身后默默走了好一会,忽然说:“你刚才叫我“爸”?”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嘲弄。我一脚踢起路上的空汽水瓶,低头径自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