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说得小青的脸都泛白,双手紧紧握拳,突然转身冲向一直坐在后面的男人,就是带他进来,和我眼光做较量的那名高大男。
“智哥!他们都在欺负我,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不要待在这里。”智哥冷淡地看了在场的人一眼,拉起小青,像保护公主一样走出去。被突然抛弃的两个男人同时跟在他们身后叫:“小青,等等我。”
谷元恒却在这时突然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楚,刚刚走过他身边的智哥却猛然转过身,脸色阴沉的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有种你再说一次!”赵裕岷一看情形不对,马上拉住智哥的手,打笑说:“看在我的面上,今晚就算了吧。”
智哥没有理他,反而和谷元恒耗上了,我看他们两人的对视间闪出无数电光。眼看他们两人随时都可能打起来,我想也没想,手已经一把拉开谷元恒。
“大家都喝多了几杯,没必要闹得两边都难堪。”智哥盯着我看,我也不甘示弱的看回去。我最不怕的就是打架。赵裕岷见我这样,甘脆站在我身后,懒得再劝。
过了片刻,智哥突然一笑,拍拍我的肩膀,被我一手甩开。他毫不介意的说:“我喜欢你的眼神。”说完,他搂着小青的肩膀大摇大摆的离开。什么乱七八糟的夜晚嘛!那波人走光后,吧内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赵裕岷有些惋惜的说:“可惜一毛钱都没有赚到。”金鱼补了一句:“幸好没有把店拆了。”
我轻轻一笑,正想说话,赵裕岷却哭丧了脸握住我的肩膀猛摇:“你现在才笑有什么用!刚才一笑的话,保证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你这是什么话,我又不是卖笑的,能说笑就笑嘛?!”赵裕岷两手拧着脸皮向上拉,十分搞笑的样子,嘴都变形了还喋喋不休:“你看,这不就笑了。”金鱼趴在柜台上笑得喘不上气来。
“赵大哥,我看你比较适合做小丑。”我微笑的开始动手收拾酒吧内的凌乱,却发现谷元恒还坐在那里,若有所思的眼睛不知看了我有多久。
我不自然的收回笑容,加快了动作。十二点正,我准时下班。谷元恒还在酒吧中坐着。我偷偷吁了一口气,从后门离开。街道上还是灯火通明,事实上有很多特别行业现在才开始营业。我在星光下漫步,等待身上那股烟味淡去。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我也没在意,可是当那脚步声跟随我转了个街角,我不由的警惕起来。在酒吧打工最讨厌的地方是,有时会碰上莫名奇妙的客人,下了班还会烦我。
有过几次不愉快的经验,我对着事情越来越敏感,只要感觉到背后有人跟踪,我就会产生揍人的欲望。我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下,不意外的,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下了。
“我警告你,再跟下去我可不保证你的人身安全。”我转身看向身后的人影,绝对不是恫吓的说。那人嘿嘿笑了两声,走近了两步。
我以为又是碰到什么古怪的顾客,已经准备好要出拳了,但当我看清这人在微弱月光下的脸庞时,我真是后悔死了。
难道今天是黑色星期五?!他从容地把烟头扔在地上,光亮的皮鞋踩在上面蹉了几下,抬头对我说:“你好像很习惯这种事情。酒吧里不好待吧。”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你这么晚回家,不安全吧?”他径自说着,走到我身边。僵硬的感觉从脚底漫延上脖子,我下意识的低下头,不敢和他正面相对。
“我叫谷元恒。”他伸出手来,等待着我的回应。我突然有种猫抓耗子的诡异感觉。他不可能知道吧?我僵直着身体,一言不发向前走。言多错多。我宁可被误会也不想在这时候被他识破。他毫不在意的跟在后面,继续说着,也不管我愿不愿听。
“看你调酒的样子,很熟练,你在酒吧里做了很久吧?我常来这附近,很少见到你,你叫什么名字?”他难道是来勾人的?虽然我早就知道他是个双性恋,周末会出来打野食,可是怎么会打到我身上呢?
我哭笑不得的想着,加快了脚步。“你回家吗?我家也是这个方向。”他不急不缓的说出来,我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先生,请不要跟着我,我对男人没有兴趣。”
他掏出一根烟点燃,悠然自得的继续说:“我有两个养子,一个逃到国外,另外一个我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很厉害,总是能让我忽视他的存在。”
我刹那间惊疑的不知该转身逃跑还是继续和他周旋。他知道了吗?!眼前突然出现一张照片,微弱的光线下我只能依稀看见几个人挤在一起,对着镜头笑的境像。
“这是我公司里一位女同事生日时在酒吧里拍的,她很喜欢那个酒保,常在公司叹息,如果她还是十几岁的女生,铁定倒追他。我当时一看,只是觉得眼熟,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个酒保是我的养子。”
打火机在面前亮起,我忍不住暗暗抽气,照片上的我梳着和今晚很相像的发型,手里端着一个生日蛋糕,淡淡的笑着。
我还记得那位女客人后来要跳槽到外省的公司,临走前在酒吧里举行了一个派对,她还骗我喝酒,又偷亲了我的脸颊,十足的女色狼,不过因为她要离开了,我也没有和她生气。
这张照片是年初拍的,看来他是早就知道了吧。累积了许久的担心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你在跟踪我?”我直截了当的问。他把照片收回怀里,冷笑说:“你有这个价值吗?”
也对,他那么讨厌我,怎么可能会跟踪我呢?就算我做什么,只要不涉及他,他根本不会管也不想知道。
“明天就把工辞了!在那种偷鸡摸狗的地方工作,出了什么事我可不想到警察那领人。”我不解的皱起眉头。他凭什么可以这样说?现在才摆出父亲的样子,是不是太晚了?
“我已经十九了,我可以为我的言行负责。而且我在那里工作了两年也没出事,我不想放弃这份工作。”他却尖酸刁刻的说:“包括对客人卖笑,让客人动手动脚吃豆腐?!你是工作还是在做小白脸?你不觉得丢人,我的脸都让你丢光了!”…这个人!
“跟我回家去!”他不由分说的拉起我的手,用力拖我跟他走。“回家洗掉这一身酒臭烟味,还有那个头发,弄得跟鬼似的,脸上还涂了妆,你是要卖屁股还是卖酒?!”就是污辱人也不能这么说!我气得浑身发抖,猛力甩开他的手。
“你现在跟我说教吗?!你凭什么!自从母亲走后,一直都是我自己在照顾自己,你除了给我一个栖身的地方外,你有为我做过什么吗?!
现在为什么突然要我听你的,从我这里夺走我唯一的弟弟,好像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你以为你是我的谁?你不是我父亲!你永远都不可能是!”我终于说出来了。我如卸重负般松了一口气。是的,我一直隐藏着这股憎恨,我恨这个男人,他不但夺走了我的母亲,夺走了我的弟弟,还想夺走我的人生。
以前是因为弟弟还需要这个人的帮助,我不得不装出漠视的样子。我可以忍受他的责骂,我可以忍受他的讽刺,我可以忍受他对弟弟的企图,我甚至可以忍受他忽视我的存在。
但请你别试图主宰我的人生。他愕然的看着我,大概是不相信刚才那个用尽全力怒骂的人是我吧?我根本不在乎他的反应。
“你现在想做什么?执行父亲的责任?”我冷笑着“有时间的话还是去找你那些情人寻求安慰吧!”我说完,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那个方向,不是回家的路。
“你现在去哪?!”我再次甩开他追上来的手。“我要离开这个家。”那一个有他的家,根本不是一个家,只是一个没有门的囚牢,里面摆着诱饵,等待着幼鸟的归来。***
我去找赵裕岷借宿。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我是被客人追赶到他家避难的。他就住在酒吧楼上,原本打算是改成员工休息室,后来被这个一天到晚不回家的浪子强占鹊巢,阿辰无可奈何的只好批准他在这里住下。
我简单的对他说了今晚的事,他不以为然的说:“早就跟你说出来住,跟那种老头在一起,难怪你以前总是神经衰弱。”
他是知道的,包括我母亲的事,弟弟的事。我很少跟他提及这些事情,不过想想他本家是干什么的,我也没有什么疑问了。反而是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那才叫奇怪呢。
“以后你就住这吧,房租就用你的厨艺来抵,我相信阿辰不会介意多交水电费的。”我嘿嘿笑了两声“你确定我做的东西能吃?”
他眨眨眼说:“通常会挑食的人都会做饭。”这个家伙…我什么时候挑食了?以前在学校里,是因为那些伙食实在是太糟糕了!
楼下酒吧虽然还在营业中,但是这里隔音好,我很安心的睡了一晚。隔天天一亮,我打算把东西从谷元恒那里搬出来,事前先打了个电话过去,没有人接我才上去的。
不想和他见面,省得他又摆出长辈的样子教训我,又或是我见到他时忍不住出言讽刺。屋子里很冷清,似乎昨晚他也没有回家。我径自走进自己的卧室里,把衣服和书都扔进从赵裕岷那借来的大旅行囊,居然没有装满。
这个屋子里属于我的东西少得可怜。桌面上那台计算机是谦彦生日时谷元恒送他的,他走后我才用了两年。没有什么舍不得的。我环顾了一圈,提着行囊走出去。不料大门却在这时打开。谷元恒一脸倦意的走进来,愕然的盯住我。
“你…你要去哪里?昨晚你在哪里过夜?!”他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我心情不快。“这不用你担心。”
他一把捉住我的手臂,铁钳般的用力把我硬是从门口拖回来客厅,他甩上门的声音震得四周的对象都微微晃动了一下。
“你真是…真是的!你说你去哪里了,整夜不回来,是不是到恩客那里过夜?有几个钱了就认为自己的翅膀硬了,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家伙!”
他激动的嚷嚷,只是让我觉得可笑。他有什么好激动的,以前不是恨不得我消失吗?现在他紧张什么?这算是什么?关心我?试了几次都挣不脱他的手,我也被他奇怪的态度惹毛了。他变得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