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子啊…孽子…”在混乱中,一直躺在病床上的人发出了低沉的哀叹。
似乎是被刚才那一幕刺激到,陈邱凌面色苍白地靠在床沿,一手捂着腹部,额上沁出大滴汗珠。“爸…你…”察觉到父亲的异样,丁翔想跑过去,却被君凌抢在了前面。“快去叫医生!快点!”
被君凌一吼才反应过来的保镖匆忙去叫医生,急忙之下转身猛地撞上身后的招袂。没有丁翔的扶持,很容易就被撞出好几步,招袂薄纸般飘了出去,迎面撞到墙上所发出的声音却是沉重。
没有呻吟,甚至连呼吸都听不到,就只看到那个残破的瘦小的身体如含羞草般迅速地卷拢,收缩到了地板上。墙上,雪白的墙上,留下了一道红痕。
“小翔,带他走,带他走!出去,出去…”在疼痛和激动的煎熬下陈邱凌唇色发紫,平空伸出的右手痛苦的展开又握紧,他远远地指着招袂,好像是不愿意再多看一眼这血淋淋的场面,就算是对儿子再失望也没有料想到他会对这样的少年痛下狠手…
“丁翔,你快带招袂出去…”扶住父亲的脊背,君凌对丁翔喊道,顾不了那么多了,就算招袂会告诉丁翔一切也无所谓…如果再这么刺激下去,父亲一定受不了。他不要看到这样的情况,他不要这样的情况发生在他所掌控的局势里。
“父亲也好,招袂也好,谁都不能逃出自己手心”这是他不久前曾经的想法,可现在,不论是父亲还是招袂,所有的人都渐渐脱离了掌控,招袂反抗着,而父亲则以死亡来作为解脱。
失去了这两个人,自己还剩下些什么?望向墙边,那蜷缩的人已经从晕眩中舒缓过来,君凌看见他抬着望着自己,那种眼神,猫儿一般,除了说不清楚的悲伤之外,更多了一丝居高临下的…悲悯。
那是悲悯,却不带任何让人宽慰的成分,像是在对君凌说:我可怜你,因为失去了我们,你就失去了一切。那是尖刀一般的悲悯。明明是招袂遍体鳞伤,但是浑身疼痛的人却是自己;明明是父亲行将就木,然而痛不欲生的人却又是自己,一切都只因为自己才是被真正抛弃的那个人…一直都是。
“带他出去!给我滚出去!”君凌冲着丁翔大吼,要他带着招袂离开。他驱逐了这种悲悯的眼神,可是痛苦依旧不减,因为那眼神早就已经留在了他心里。
“给我快滚出去!”君凌歇斯底里地吼叫着,从前的他虽然冰冷可从没有如此狂怒过,匆匆赶来的医生和护士们围到了陈邱凌的身边,可他还是迟迟不愿意走开。丁翔远远地看着他,突然感觉自己这边和病床那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那边世界里的君凌和父亲,没有容得下自己的空间。而父亲的眼神似乎也在催促自己离开,好像在对他说:戏已经落幕。接着他感觉到招袂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只是那么轻微的一下,却足以让丁翔从遐思中醒转。
招袂轻拽着他的衣袖,示意他和自己离开。浑身是血的人平静地看着丁翔,就好像刚才的伤势和疼痛都不复存在,自己曾经那么爱的人大声呵斥着让自己“滚出去”可是在他听来,却像是夏日里的轻轻蝉鸣,拂拂便消失了。不再去留意倾听,因为容纳那些感情的容器…心,已经碎了。
那细瘦的手指只是轻轻地钩住了丁翔的手腕,几乎没有加上任何的力道。如同一缕蚕丝般的牵引,却在不知不觉中将他带出了病房。
“走吧…”再度站到了阳光下,招袂终于再度开口说话,他笑了,带着浓浓的疲倦。那深色的大眼睛虽然不复鲜活,却依旧称得上和善温柔。而这种温柔,更让人心痛。
把自己的外套脱给招袂披上,小心不接触到那刚刚撕裂的伤口,可是招袂自己却反而不顾疼痛地将外套裹紧,遮住一切可疑的痕迹。
“看不见的东西对我来说就是不存在的…”他这样对丁翔解释道。可是如果一切真的不存在了,那他脸上那难以掩饰的疲累和痛楚又是为了什么。回家的路上,招袂总是在反反复复地对丁翔重复一句话:“不要再去见君凌了,他要害你…”对他许诺,等回到家一定详细地听他说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原因,丁翔让招袂先休息一下,出租车和山路的搭配虽然颠簸不堪,但是在精神放松之后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刚才走到门口的时候,张栋追出来说陈邱凌只是一般的病发没有大碍,这让丁翔着实松了一口气。
只是今后想要见到父亲,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了。招袂伤口的血已经凝固,身上大部分的伤都得到过治疗,加之他本人又不愿意去医院治疗,所以丁翔就只能先带他回到自己和李梓封的家去。
不知道梓封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在心中苦笑着,丁翔不愿去多想。很快地,李梓封就已实际行动回答了丁翔的疑问。
下午七点,回到二十五层的李梓封首先看见的是丢弃在楼道垃圾桶里的沾了血的消毒棉花和绷带。皱了皱眉头,一户一梯的公寓,门口垃圾桶里的东西只能有一个曾经的主人。
似乎在空中嗅到了消毒水和药片的味道,带着一些神经质的不安,李梓封打开了自己家的门。玄关口有两双鞋。丁翔的鞋子李梓封当然认得,可是另外一双就显得有些奇怪了,是拖鞋,上面,似乎还有“xx疗养院”的字样。大华山疗养院?脑子里迅速闪过这个名词,李梓封放下钥匙,疾走几步来到客厅。没有人。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厨房隐约传来烹饪的声音。循着声音来到厨房,就看到丁翔如往常一般穿着有些可笑的粉色兔子花纹围裙炒着青椒牛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