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翔伸手拾取地上的衣服,一件件套上,全然不顾那些体表的、内在的伤痕以疼痛的形式作出抗议。
有些赌气,又有些自暴自弃。抬起头,他不着痕迹地瞥过李梓封的脸,竟捕捉到那眼角流露出了稍纵即逝的愁罔,这是他从没有见过的表情,于是心连带着身子一并震了震,膝盖发软,刚要拾起的外套落了回去,而人也失去重心倾颓了一记。
就在眼看着又要跌倒的瞬间,还是那双强力的手抓住了自己。方才还立在一边的男人抢几步来到面前,像是争夺什么似的将他揽进怀里。
伤口被挤压得更疼了,同时那种因为药效而产生的怪异感觉也再次弥漫。身体内各种古怪的潮水融在一起,揉出一阵复杂情愫,铸成一个樊笼,再次罩住自己。
丁翔躺在梓封怀里,眼睛望着眼睛,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行动。心,又很厉害地抖了一下。为什么自己不再次推开他。为什么看见他眼中的落寞自己就会如此失魂落魄。
如果说自己真有意要离开他,那自己为什么还要急于澄清一切?是自己假装着要离开啊,这是以退为进的手段么?自己什么时候学会用这种摇尾乞怜的方式的呢?不知道啊…不知道啊…为了这场措手不及的“初恋”自己究竟还要作出多大的改变呢…他猜想自己是断然逃不出去了,心灵和身体,都要陷落在这并不温柔的陷阱里。怀中的人,像只离了水的鱼,挣扎几下便不再有动静。李梓封低头去看,发现丁翔已经变回往常一般的平静。
那是平时安静的丁翔,却又不是。嫌长的短发凌乱披挂在额前,微闭的眼瞳中连那抹最后的茫然都被敛去,他安静地卧在自己的怀里,好像失去了牵线的木偶,又好像从南柯之梦中幡然醒转,面对完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满怀着不可理喻的空洞。
李梓封仔细端详着怀里的人,近得可以感觉到彼此的鼻息。可是无论他如何接近,丁翔都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沉默的眼睛依旧望着前方,好像能够穿透李梓封的身体看见遥远的虚无。
李梓封不喜欢那样的眼神。俯下身,双唇划过青紫的面颊,想要以此唤起丁翔的注意,可是虚空的目光依旧是虚空。倒是自己,却被不小心羁绊住了。轻轻吻过光滑的皮肤,那昔日温暖的面颊现在变得一片冰凉一片灼热。
冰凉的是正在慢慢冷却的血痕,而灼热的则是药物作用下的身体。似乎也被那药物的火焰点燃了心中的欲望,浅表的亲吻逐渐加深,李梓封舔噬着那未干的血迹,舌尖触及那一大片深深的擦痕,引起丁翔反射性地颤抖。
这种痛,带起了受伤的记忆,是惩罚。就这样,李梓封缓慢地舔过丁翔脸上每一个伤口,像是在执行某种残酷的仪式。那些细碎的石屑在舌尖留下坚硬的记忆,他就将这些记忆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送进了丁翔的口中。
缠绵而深入的吻,感受着由内而外的炽热。不仅享受着纯感官上的愉悦,李梓封的心中更升起了一种主宰的快乐。依循着这种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指引,肆虐的范围扩大到了全身。方才好不容易穿上的衣服又被扯了下来,接踵而来的便是热切的抚摸。
一如同方才的那些吻,在包含情欲的同时也夹杂着粗鲁的惩罚,像着了魔般,李梓封吻遍丁翔浑身每处伤口,又或者说,将每处伤口,都打上自己的烙印。
火热的吻,逡巡一周后又回到了唇齿之间。再度深入,旋转缠绕,带着属于丁翔自己的淡淡血腥与苦涩。
他掠夺着口中的柔软,而双手同时也在不安分地游移,在那最敏感的地带按压揉搓着,再给予极度快感的同时亦施以同等的痛楚,而最最敏锐的舌尖则得意地捕捉着丁翔的每一个细微的反应。
就在他沉溺于自己开发的这个小游戏而有些忘乎所以的时候,一阵清晰的刺痛却如电流般从舌尖传导而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迅速离开那诱人的唇瓣,可嘴里已有新鲜的咸腥涌了出来。
可恶,他竟然咬了自己,这从来只知道承欢与渴爱的,居然破天荒咬伤了自己。带着激怒李梓封狠狠地望着昏暗中的猎物,可是这一瞥,却看见了夏日里最后一抹阳光。
好像是烟花划过天空,那瘦小的人紧咬着牙关,不,浑身上下都紧绷着,他在用自己全部的意志和气力做着最后反击,在心灵彻底沦陷前,那倔强的火苗旺盛地闪了闪,像是煤气灯最后的光明,然后痕迹不留的泯灭了。
波澜消失了,死水又是那潭死水,李梓封的心头,竟然略微些微的…遗憾。但是他知道,那火苗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冻结了,在丁翔情绪的某个角落里积存着。
他知道,也许有一天自己还能再看见那夺目的火焰。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暗暗希望再不看到那样的光芒,那种自我的、反抗的光芒,也许就是一切崩坏的开端。
伸出左手遮住丁翔的双眼,便也遮住了那让他不悦的火光。李梓封冰冷地笑着,另一只手再度揉搓着那具发红的身体,然后毫不犹豫地再度附着上去,加倍地感受着情欲的颤动,然后进入,满足地叹息,温柔而残忍地亲吻着丁翔颈项上的伤口,含着他敏感的耳垂说着语焉不详的情话。
他感觉到被他用手捂住的眼睛开始湿润起来,身下的震颤也越来越明显,松开左手吻去那咸涩的泪珠,便感觉到丁翔难以控制的抽搐了起来,像极妖娆的濒死的歌吟,不受控制地带着两人攀向云端。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们都还不曾明了,那天情事的双方究竟各怀着何种心态。李梓封不明白,丁翔也沉默着。但回忆里并不仅仅至于甘甜或者痛苦,也许这就是人类最最复杂的情绪。
放不开,也许这是庸人的回答,但是往往也是智者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