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轩在看日历,这个日历是他让小林买来给他的,而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看日历的,则是经纪人简臻。
简臻有一身儒雅的气质,黎轩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只想到了“水墨书香”这四个字,尽管对方当时穿着的是一身休闲装。不过这人习惯性眉眼带笑,温暖人心,又生了一副好皮囊,因此给人一种翩翩公子的感觉也不无可能。只是,真正了解简臻的人该知道,这人面上这些温润气质是打马虎眼的面具,实际上则雷厉风行得狠。
“你看了二十多分钟了,有什么结果么?”简臻托着下巴,丢掉那一身如墨气质,显得有些慵懒。
黎轩道:“还有七天。”
“什么?”
“到腊月廿三。”
“嗯,小年,不过咱们恐怕不放假。”简臻抬了抬眼皮,“你确定不出去?”他看了一眼表,“再过不到五分钟,郝导就该亲自来了。”
是的,我们高贵冷艳的教主现在正翘班中,而翘班做的事情却是翻日历。
然而黎轩显然对郝导不以为意,只是问:“今天拍哪里?”
“今儿要进沟吧,郝导说有一场冬日湖边的戏,现在正好应景。”简臻说着,站起了身,“你真的不考虑一下这个洗发露的广告?只占用你几个小时时间,但你能因此获得不计其数的粉丝。”
黎轩摇头,随着他的动作,那一头青丝如瀑般滑下肩头。简臻啧啧,这头发生来就是拍洗发露广告的啊,不拍多浪费资源。
不过尽管简臻挺想让他接这个广告的,却不是为了拿报酬,而是他很想知道,演一个广告能让黎轩赚得多少粉丝,因为他无法估量出那个大概数字。
简臻跟言亦宸的想法一样,他认为黎轩天生就是众人的焦点,即使他只有三流的演技,但他超一流的长相和气质可以将一切都弥补。更何况,通过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黎轩的演技即便说不上一流,也是二流靠上的,只要稍加练习,位居一流定然没有问题。
因此,对于黎轩一再拒绝这个广告,简臻并不觉得浪费机会,反正只要看到黎轩的照片和他那头如缎的头发,想让他做广告的公司排着队都能绕地球几圈。黎轩这人并不缺机会,他的存在就是一个机会,是给别人的机会,只是看他愿不愿意给了。
耸了耸肩,既然对方对这广告无意,那他还是去推掉好了,反正他也乐得轻松。
“你坚持不拍我回绝掉就是了。”简臻说,“还有你的脏衣服记得让小林拿去让酒店清洗。”简臻来之前可是拿着黎轩的三围身高等尺寸给他买了不少衣服的,因此,他对黎轩有事儿没事儿就爱换上他来的时候穿的那一身破衣服极为不解,只要见了就会提醒对方他其实有很多衣服,记得换着穿。
黎轩当然知道简臻和小林都买了许多衣服给他,但怎么办,他只想穿季青买给他的破烂,他视如珍宝的廉价衣服。
简臻说完就跑路了,所以郝导愤怒地敲开门打算对简臻或者小林破口大骂的时候,一腔怒火瞬间化为柔情款款,看着黎轩脉脉含情地说:“轩儿,整个剧组就等你了啊!”
“…”黎轩揉了揉太阳穴,一声不吭地跟着走了。
所以说,郝导乃是人生赢家,居然能降住教主。
进沟的时候,剧组用的是一辆自己的面包车和一辆沟里旅游专用的大巴车。演员们都在大巴上,面包车里是导演场务之类的和拍摄器材。
拍了好久的戏,剧组还是第一次进沟,所以众人多少有些兴奋。尤其是九寨沟本来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天堂世界,其风景美不胜收。
夏明远坐在黎轩身边聒噪,一会儿说这片湖好看一会儿说那棵树长得美,听得黎轩不胜其烦,只能闭目养神,用内力将夏明远的声音阻隔在外。
到了半山腰的时候,有人惊呼,“好美啊!”
黎轩不由睁开眼睛,目所能及的窗外,是一个巨大的瀑布,车上有人来过,便介绍说,“这就是九寨沟里最著名的诺日朗瀑布,现在温度较低,结了冰。春夏时节,由诺日朗海峡而来的水流沿着诺日朗瀑布的顶部飞流而下,如银河飞泻,声震山谷,其景又是另一番色彩,令人着迷。”
说话的人是饰演女主角的白锦薇,身上带着种御姐的味道,是当红女星。虽然走的是御姐路线,却能将各种角色都演活,不论是清纯可人的小师妹还是霸气侧漏的贵妃娘娘,不论是带着禁欲气息的女强人还是坠入情网的小女人,每个角色都信手拈来,一颦一笑都摄魂夺魄,去年终于获得了影后之称。
当然了,如果白锦薇没能有两把刷子,精益求精的郝导也不会让她出演自己的第一女主角。
“锦薇姐,你来过啊!”旁边的郑雯睁着双大眼睛看着结了冰的诺日朗瀑布,恨不能将眼前的所有景色都收入眼底。
白锦薇点点头,“还在上高中的时候跟家人一起来过。”
郑雯是个挺开朗的人,通常悲伤不会超过半分钟就雨过天晴,比如被黎轩拉着摆动作的时候,怨念不出三秒钟就开始花痴黎轩长得帅。所以这人经常是众人中的开心果,有讲冷笑话的癖好。当然,演技还不错,至少她能胜任周聘婷这个角色。
拍摄地依旧天寒地冻,山里只比外面更冷不会暖和。演员们还好,来来回回活动着,也就没那么冷了。郝导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虽然冻得鼻子都红了但活力依旧,该骂人就骂,一点都不含糊。
这场戏是莫安跟钟浩然分别前的最后一场。
拍摄地是在九寨沟的最高点的长海,长海是九寨沟最大的一个海子。几场雪下来,湖泊四周都已是一副银装素裹的世界,尤其是那些傲然而立的雪松,此刻正好被银雪覆盖,成了名副其实的“雪”松。山间林间具是一无杂色的白,纤尘不染,美得令人窒息。而就是在这样一个被雪包围了的世界里,长海居然依旧碧绿,清可见底,不曾染上一丝冬日的寒冷。周围银白的世界与头顶蓝得纯粹的天空分毫不差地倒映在湖中,让人不由自主得感叹这里如画般的美好。
然而,剧组众人却鲜少有人有心思观察这周围的环境,因为郝导生气了,正骂黎轩呢。
“你看他的眼神不对,黎轩,他是你的朋友、知己,我怎么就是无法在你眼中看到要离开朋友的那种不舍?”郝凯安叹气,“你俩之前又是弹琴唱歌又是切磋武艺的,半夜还能看着月亮望着星星谈心,这么深厚的友情,你现在因为知道武林中出事儿了要离开他,不是应该露出一些隐忍的不舍么?隐忍可能太困难了我先不要求你,但是不舍你必须表达出来,这个很简单!”
黎轩面无表情,实际上黎轩很少能有表情,等郝凯安骂完了,他继续对着夏明远那张忍笑忍得辛苦的脸,面无表情。
“开始——”
郝导一声令下,黎轩动了动耳朵,努力把让自己面有表情…
因为莫安知道自己要离开了,对于钟浩然这么个人生唯一的知己,恐怕日后再相见就不复如今的安然快乐了,所以多少得有那么些悲戚,但是这种悲戚又不能被对方看出来,免得让对方生疑。这种复杂的表情,其实很难表达,尤其是黎轩这一辈子根本没遇见过这么一个亦敌亦友的人。
这个片段他其实早就想过了,在开拍之前。但不论是他穿来之前的情人季青,还是穿来之后喜欢的人季青,都不太符合这个条件。所以,至今黎轩都无法完美地诠释出这种感情。
暗自皱了皱眉,黎轩抬头看向远方白雪皑皑的山,说:“浩然,已经入冬这么久了。”声音没有太大的起伏,却多少能让人觉察出一丝失落的低沉。
夏明远也跟着看向远处的山,“春去秋来年岁疾,从来都是这样。”
黎轩点点头,却没应声。
过了会儿,夏明远继续说,“这天地之景,着实瑰丽,若是能有一盅小酒,你我兄弟二人碰盏而饮,岂不快哉?”
黎轩闻言,露出了清浅的笑容,道:“我这倒是有酒,不过,是浩然兄你喝不惯的烈酒。”
“卡!”
又被叫停了。
“我说黎轩你笑得挺开心啊你,平常怎么没见你笑得好像娶媳妇了一样呢,你就不能…”
黎轩无视了郝导的谩骂,放下了去腰间取酒的手,幽幽叹了口气。
夏明远乐了,说:“轩哥,这样吧,你把我当成你老婆,你知道你一走我就得死,但若你不走,魔教就完蛋了。”
结果,黎轩说,“若我走你会死,我便不会走。”
然后夏明远感动了,握住黎轩的时候,泪眼婆娑,“轩哥,真爱啊!”
真真儿的一副“执手相看泪眼”的景象,看得旁边想拿水给自家主子喝的小林咽了口吐沫,天哪,我家主子一上来就演基片儿么?怎么办好喜欢,嘤嘤嘤老大我是你的脑残粉啊!
过度脑补的结果就是小林被连坐了,嗯,郝导骂人的时候可不管你是谁,我气故我骂。
这场戏在NG了十几遍之后,黎轩在郝导的枪林弹雨中,安然走向摄像机,对郝导说:“换方式。”
然后这样那样跟郝导说了一遍,郝导勉强答应试试,结果没想到效果意外的好,一遍就直接过了。
黎轩说,我演不出那儿女情长只因我是江湖中人,江湖儿女向来热情豪放,若偏要把酒喝得似毒药,那倒不如不喝。郝导一想也是,所谓的“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这样的情怀,不过是文人墨客的钟爱,不过是小家碧玉的柔情,勉强一个魔教教主去做,确实复杂了。
黎轩认为这个时候甭管什么不舍不甘与不爽,若要发泄这一腔无处释放的情感,不如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武林中人说风是雨,不如喝上三碗酒,打上一架,如此第二日离开之后,这场相知相交的感情,也可画上一个句点。
黎轩的想法其实很好,如此,却苦了夏明远。夏明远并不是演艺出身,原来人家是学经济和心理的,身体并不柔韧如教主,所以,他最是讨厌武打戏,尤其是黎轩来了之后。
所以一遍过是说到喝酒喝一半两人兴起去切磋,但切磋可就费了老鼻子劲儿了。黎轩一边编动作,一边指导夏明远,可把夏明远累坏了。
不过这一段拍出来效果极好,以至于后来影片上映,不论是网上还是娱乐圈内部亦或是评审团,都认为这一段是整部电影的亮点之处,两位演员的表演也可圈可点。当然这都是后话,而现在,夏明远正嗷嗷叫着说不拍了要回家找妈妈呢。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