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秋天永远都是干燥萧瑟的,可却也说不上叫人心生感伤,反而,偶尔去香山逛逛,看到满山深浅不一的红色,倒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对生命的敬畏来。
秋日的香山,就正应了伟大领袖□的那句诗: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之后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那可就抱歉了,北京的江河湖泊实在不多,若想看码头盛况,不如坐上城际,半小时到了隔壁去看,那将是另一番诱人景色。
季青心情尚好,这周日本来要给上家教那孩子家长说给孩子放个假休息休息,他便闲了下来。黎轩整日在家无所事事,他也不知咱们伟大冷艳的教主大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但总见他坐着发呆也不是个事儿,左右香山就在附近,干脆找了个旅团交了几十块钱,俩人这就来了。
黎轩头次坐车还有些惊骇,才上车时还小声问季青道“这物什可结实”之类,季青自然理解不了几千年前穿来的人看到汽车的那种紧张心情,只说没问题,便上了大巴,找了个座坐了下来。
从市里到香山多少有些距离,先开始季青还给黎轩指指点点地讲一下沿路风景,不到十分钟,便倒在黎轩肩膀上睡了去。
黎轩听不到声音,扭头查看时,见到睡得一脸满足的季青,不再言语,心里感觉有些奇异。
以前的季青可是从来不会露出这般毫无防备的表情的,那个季青,即便是陷入沉睡,也是紧紧皱着秀眉,明明长了一张柔和的脸,却往往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即便是对着他这个教主,也鲜少将那眉头舒展开来。
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即使强大如他,也多少有些不安与担忧。这里与他先前生活的世界相差太远,大约除了每个人还都同他一样拥有着人类该有的身体结构以外,再没一点能够相通的了吧?甚至就连他们所说的语言,都与自己口中吐出来的不尽相同。
然而,旁边的季青,这个应该是他得力左右手,甚至有着更深一层关系的男子,现在与他却是形同陌路般的生疏。他走路不再虎虎生风,那轻浮的步调与遇难时的胆小再到平时露出的各式各样的表情,虽然只有短短半个月,却叫他完全确认眼前的季青,并非他所熟识的季青,然而,即便如此,这男人却从头至尾未曾说过一个不字。
黎轩想,自己对于这个男人,是心存感激的。
然后,想累了,风景也看累了,他也闭上眼睛休憩了起来。
香山不高,但对于季青这种常年生活在学校与公寓里的人,走上几百阶楼梯还是会忍不住喘粗气。
其实季青的身体相当于他那些整日在寝室里DOTA,WOW,LOL甚至剑三的同学们已经好上几个层级了,毕竟他常年走路,周末做家教骑车多多少少也算是种健身运动,可,这一切的一切,即便季青每天走路十公里,周末骑车三十公里,毕竟也是无法与身怀绝世武功的魔教教主大人相提并论的。
所以,当他迎着萧瑟的春风看着香山的红叶美景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喘着粗气的时候,旁边的教主大人不费吹灰之力步步生风就差一点脚尖飞上山顶俯瞰众人的姿态叫他恨得牙痒痒。他想他一定是脑抽了才会选择在这个美好而又惬意的周末花了将近一张红色的毛爷爷带着教主大人来爬山的。
他这边气喘吁吁教主那边怡然自得,季青忽然觉得人家过得才叫人生啊,该享受的时候花钱享受,而他呢?他这叫遭罪啊,该享受的时候花钱遭罪,他这是作死啊。
眼见着教主大人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轻,而他则越来越慢越来越重还愈发吃力仿佛再多走一步都会要了他的老命一样,季青终于鼓起勇气,道:“黎轩,慢点。”两人先前商量过,在外面季青称呼教主大人的本名即可。
黎轩其实早就放慢了步伐,以他的功力,若想要翻越这座小山,那不过是盏茶功夫的事儿。如季青所说,他功夫不错,听力自是极佳,因此身边人愈发粗重的呼吸他并非听不出来,因此才刻意放慢了脚步,谁知这人身体竟差到如此地步?
尽管内心对现在这个季青有所不满,可自己毕竟承了对方太多情,现在又不是他曾经呼风唤雨的时候,有些脾气该收要收他比谁都清楚,因此对于对方的请求也只是点头应下。
季青见对方轻而易举应了他的请求心里瞬间硬气了起来,瞧瞧,他捡回家的魔教教主就是不一样,平常除了有点少爷脾气好吃懒做以外,很少生气从不动手,偶尔还能帮忙拎菜啥的,这会儿自己有所请求对方也毫不吝啬地应了下来,长得又养眼,功夫又好,简直是个人形保镖兼帅哥管家啊有木有!此时季青完全忘记了自己这个月的花销已经超出预算两倍还多的事情,只觉得黎轩这高冷的帅哥是居家必备的良品啊良品。
黎轩要是知道季青对他的评价是如此这般如此那般的,估计早一巴掌把他拍到香山里面,让人想抠都抠不下来了。
整个爬山的过程,对于季青和黎轩而言都有不同意以上的痛苦。季青是累的,他能爬上山顶完全是出自内心的自我暗示——再苦再累,只当自己是二百五;再难再险,只当自己是二皮脸。还别说,这句季青用了十数年的座右铭在今天又发挥了革命性的意义。而黎轩则是被季青地龟速折磨得体无完肤,他堂堂魔教教主爬上这不足百丈的山居然花了整整半日,这若传出去让人知晓,他黎轩的名声还往哪里搁?
但不论如何,两人总算到了山顶。
季青小时候在村里爬过山,不过自打上了大学,爬山的机会就少之又少。大学时代班里举行的春秋游活动,由于要交钱,他便放弃了,毕竟于那时的他而言,一分钱都要掰开了花,更莫说几十块钱的郊游活动了。
站在香山的山顶,季青还是第一次,尽管来北京已经有四五年,可香山却还是第一次来。真正站在山顶了,才真的看到了□陛下的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枫叶红得恣意,从上自下看去,如夕阳下的汪洋大海,红得刺人眼瞳。
“好看吗?”季青问。
黎轩顺着他的目光,俯瞰下去,道:“一般。”
“…”这时候的回答难道不该是好看吗?教主大人您要不要这么特立独行啊?想吐槽,可季青还是没有,因为他想到,教主大人本非他这种市井小民,穿来之前,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还有,他不是跳崖之后才穿过来的么,也许他当时跳崖的山头都要比香山壮观宏伟数百倍呢?想到此处,季青有些小小的失落,他跟黎轩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抬头看向黎轩的侧脸,那线条说不上刚毅却十分硬朗,无形中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威严。他薄唇轻抿,看着远方的视线淡漠,像是事不关己的冰冷,却又像是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的哀伤。
季青想起来黎轩穿过来之后,除了跟自己提了一下他被围剿跳崖后来到这里,从前的事情他都闭口不提。他是否也有亲人,是否也有爱人,是否也有朋友?他每日默然不语地坐在沙芳上的时候,偶尔也会露出非常罕见的微笑,浅淡得好像一触即散,却真真实实是笑容,那时候他是否想到了过去快乐幸福的种种?偶尔他也会眉头紧蹩,那时候,他是否想到了某些不快之事,或者,他只是单纯的思念谁了?
“黎轩,你想家人了?”
黎轩转头看着他,半响才幽幽说道:“不想。”后半句未说出口的是“有你在”
季青不会读心术,自然想不到他这话的后半句是带着某种暧昧不明的感情的话,只说这魔教教主就是不一样,穿到现代就是现代了,这从前的种种居然都能斩得一干二净,果然够冷酷啊。
想着,季青还是看向黎轩,这人长得真是万里挑一的好看,香山这一路上也听到不少对他的议论纷纷,而如今不论是他还是黎轩对此都已经习以为常。
看着黎轩颀长的身量,在山顶的秋风中被吹起的翻飞衣袂以及束起的黑色长发,季青忽然想到自己还没问出个所以然。
“对了,黎轩,你还没跟我说你为什么不愿意剪发呢。”
黎轩看着远方的景色,头也没回,回答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语气中带着某种令人不悦的鄙夷。
季青听出来了,然后他崩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可能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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