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立功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拒绝笑梅,也没有理由抗拒这门婚事;可是,他到底爱不爱笑梅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笑梅对他好,他喜欢和笑梅在一起,他和笑梅将来的婚姻与家庭,都将是美满的。
可是有一种叫良心的东西在对他说:“那小文怎么办?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们将来又会是一种什么关系?我和小文之间…是爱吗?是爱情吗?是可以永远持续下去的吗?”
杨立功不是一个爱讨论研究人生问题的人,他在害怕,在犹豫,在盼望,也在等待。他害怕的是他与小文之间那种甜蜜窃喜的感情被时间和未来所改变。他犹豫的是他要用怎样的方式来面对一个注定的现实和一个他眷恋的人。
他盼望世界会出现一个奇迹来两全其美。他等待,命运最后的裁决。张仲文早上起来看大家都去上课,他也不好意思继续在床上赖着,打着哈欠浑浑噩噩地也跟着人梦游到班级里。
还没上课呢,那个辅导员就掐着腰舒展着兰花指,扮相妩媚风姿绰约地出现在门口,他系了一条鲜红的真丝领带,穿了一套深绿色的西装,要不是他人长得慈眉善目,真叫人以为是一条吐着舌头的大鳄鱼被倒挂在了门上。
他见人来得差不多,就轻轻嗓子,用当家花旦特有的唱腔说道:“各位同学请注意,有件事情要和大家商量一下;我们年级这学期开设的语法课程经系里研究决定,换讲一套新教材,大家请准备三十元钱来买新书,今天下午由班长收齐交到系里。”
“什么?又收钱?”大家一听都皱起了眉头。向来敢说敢做的于霞气红了脸:“书费不是在来报到的时候都交齐了吗?”
辅导员面不改色地说:“我来解释一下,开学的时候订的书由于内容设计不合理,而且有些过时,所以我们换了新书,这学期的语法课不用以前订的教材了。”“那以前买的书怎么办?”于霞追问。“大家自己留着做参考吧。”辅导员心平气和。
“那当初订书的时候怎么没考虑好,现在又要收钱…今天二十明天三十的,谁受得了啊?”不知道是谁在下面小声地说。
“总之大家要严肃对待这件事情,语法是基础课程,是语言学习中关键重要的一环。请大家不要为了那几十块钱,而耽误了自己的学习。其实买还是不买大家可以自愿,不过我强调一下,期末考试的时候很多内容都在这本书上…郭锐,这件事由你负责,你要合理调节一下吧!”
辅导员说完甩了一下袖子,带着冷艳的笑容隐没在门口。他一走,班级里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郭锐站起来叹口气,喊道:“谁要买到我这里老交钱报名吧。”
结果班级里大多数人还是掏腰包买了新书。罗飞鸿交了钱之后幸灾乐祸地对一旁的张仲文说:“这个傻子,他这不是找挨骂吗?领导的意思明摆着就是让大家都买新书,他非要自愿报名。
你想想,那本新语法书是咱们系书记呕心沥血两个月的新作,好不容易印了出来。咱们学生连这点眼力都没有,不给老书记面子,以后谁还有好日子过?”
郭锐收完了钱,跑去了办公室,果然好久才回来,脸色十分难看。来上课的老书记一节课都在旁敲侧击,说别的班级里班长办事效率和工作态度如何之好,别的班级都统一买了新书,惟独某些班级里的某些人自以为是,觉得自己了不起非要和大家不一样。
张仲文用钦佩的目光盯着罗飞鸿说:“小罗,你才是真正的大仙,我服你了!”罗飞鸿不在意地笑笑说:“小文,我只是凡夫俗子,这点门道哪里能放在你的眼里?”
“我?哼,我是大白痴一个,我哪里像你,懂得那么多有用的事情呢?”张仲文对罗飞鸿报以会意的笑。张仲文中午的时候顺路回了一趟公寓,发现阳台上有新洗的衣服在晾。
他叹息一声摸上了楼,推开门,屋子里静悄悄的,杨立功在床上午睡,吃了一半的饭搁在桌子上,还没有凉。张仲文没有说话,无声地站在睡熟了的哥哥面前,仔细观察着他哥的脸。
屋子里的一排香草吐出温和的气息,远出窗外传来拉小提琴的声音。张仲文听着听着就推开了窗子,在冷空气中对着有小提琴声音传来的地方大喊一声:“你们家弹棉花多少钱一斤啊!”对面出来一个长发女孩子,手里还拿着一把琴不无羞涩地说:“你神精病啊,你家才弹棉花呢!”
“哦,那你家就是在装修了,怎么修了几个月了还没修好啊?”张仲文愁眉苦脸地问。“呸,找挨骂啊你!”那女孩子把手里的小提琴一摇,变做狼牙棒使唤。
“行了,你别闹了。”杨立功嘶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抓住小文的肩膀,可是那对面的女孩冲着张仲文喊了一句:“变态!”这个词刺进他的耳朵,他一抖,松开了手。张仲文转头,眯着眼睛说:“哥,你有心事。”
杨立功抬起手,捧住小文的脸,话在嘴边无法开口。张仲文却低头道:“哥,不想说,就别说了。”“小文,你想我吗?”杨立功很少这么问,因为他觉得这样很肉麻。“我想你干什么啊?”
张仲文的语气里似乎很厌烦。“哦。”杨立功应了一声,拉上了窗帘。“张仲文你过来。”杨立功勾勾手指示意张仲文来他身边,张仲文看杨立功那样子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很少脸红的他脸上也多了一片酒醉的神采,他嘟囔了一句:“你干什么啊?大白天的!”“让我看看你。”杨立功很郑重其事地说。
“哦,你想看几级的啊?十八岁以上的还是需要家长陪同的啊?”张仲文嘿嘿地说。杨立功无奈地摇摇头,对自己说:“小文啊,难道你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
他满怀愧疚地走到张仲文面前,一把抱住了他。被拥抱的张仲文这次却感觉到了一丝冰冷,这次的拥抱和以前不一样,有些陌生,有些沉重。“小文,我们以后怎么办?”杨立功问。“以后?什么以后?”张仲文说。
“我们的将来,我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的啊!”“我们怎么样了?我们没怎么样啊。”张仲文淡淡地回答着。“小文,我在坐火车的时候想过了,我们不能在这样…我们不应该,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可是我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的啊。”
张仲文想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突然抱住杨立功的脸,想去吻他。杨立功迟疑了一下,扭过头去,张仲文笑着还要去吻他,可是杨立功左躲右躲就是不让,张仲文急了,死抱住他要去贴他的嘴唇,杨立功挣扎了半天一把推开他。
张仲文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推倒,坐在地上。他的笑容凝固了,他望着杨立功,直视着这个曾经给他最激烈最温暖的吻的人,瞪大了眼睛发呆。
杨立功看着坐在地上的张仲文,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张仲文不笑了,他就那样坐在地上严肃地问杨立功:“哥,你爱我吗?”“我,我不知道。”“哦,你不知道…原来你不知道。”张仲文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
“好啊,很好,你不知道就算了。”张仲文摸出口袋里的烟。杨立功想去制止他,可是却丧失了勇气,任凭张仲文在他面前开始喷云吐雾。
“小文,你别乱想,也别钻牛角尖。我这么想也是为你好。”杨立功的话带着几分颤抖。“哼…”张仲文对着诚惶诚恐的杨立功冷笑一声说:“现在你说话真有分寸,你在床上的时候怎么就没这么有出息呢?”
“啪!”杨立功挥手就是一个大巴掌,打在张仲文右脸上。他一生气手下没有留情,一个大红印子赫然出现在张仲文的脸上。张仲文被打愣了,可是很快回过神来,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哭,把左脸扬到杨立功面前指了指说:“还有这里。”“张仲文,你无理取闹!”杨立功狠狠地说。
“对啊,我是无理取闹;因为我不要脸。我就是一个不要脸的人,是我当初给你下药勾引你上床的,我是个变态,天生就是。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这么和我玩没有意思了啊?哥,没关系的,你放心去和笑梅姐结婚好了,我反正也和你玩够了,三跳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男人还不满大街都是。我不会再缠着你的。我说话算数的。”
“啪!”张仲文的两个脸庞现在取得了平衡,都是一样的红肿了。“杨立功,我在这个世界上不怕任何人。
不过我现在随便你打随便你骂,因为我爱你。你可以不懂得我的爱也不需要明白我为什么爱你,不过,我要你知道,我要是不爱你,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你不要以为我好欺负。”张仲文心平气和地说。
“小文…”杨立功痛苦地抓住了他的肩膀。“我要去上课了。再见。”
张仲文转身想走。可是杨立功抓住了他,一只手勒住了他的脖子,杨立功知道自己又失去理智了,一分钟前他还想和小文把话说清楚,一分钟后他看着小文赤红的脸却压抑不了内心的冲动。
在他心里堆积如山的苦恼和烦忧倒塌了,什么才可以暂时麻醉他让他放松解脱呢?性。男人欺骗自己的法宝。张仲文当然明白杨立功的想法和心态。他也想。他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事实和命运的鬼门关,他这名大仙处于现在只想让自己得过且过,不去想自己和杨立功的明天。
那么只有肉体暂时的欢愉才可以让他在矛盾与恐惧面前稍做喘息。两个人在制造快感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想了。这种事对张仲文来说,和吸烟,打游戏机是一样的。都是麻醉自己的方式。
可是这一次和以前不同,杨立功就是没有让张仲文吻他。几番挣扎和抗争之后张仲文放弃了,他任凭杨立功在自己身上做任何事,因为他知道杨立功现在需要的是性,说难听一点,需要的是发泄。
不过既然他爱他的哥哥,那么在他的哥哥难过痛苦需要发泄的时候又怎能推脱呢?男人在两种情况下会很疯狂,一种是压抑的时候,一种是兴奋的时候。
杨立功心理压抑肉体兴奋的结果就是特别的疯狂和特别的粗暴。张仲文感觉到很痛苦,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最后杨立功平静下来,把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他才开口:“哥,你别担心。我刚才是在气你呢。不过你放心好了,我有办法的,我会听你的话。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真的,你相信我好了,小文办事,向来可靠。”
杨立功精疲力竭,他喃喃地说:“小文,对不起;小文,对不起…”“没关系,我怎么样都没关系。只要你高兴就好,我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