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抹了一层泥之后,他又抓起一把杂草,揉成绳一圈圈把那泥层绑紧,在水桶里洗了手后说:“我看没什么事,咱们谁也不说就得了,而且这样应该救的活…现在要到冬天了,花园里也没什么人来看的…”
“小罗…我帮你挖土吧!”江忠感激不尽地拿起了锹。就在大家都在看罗飞鸿救花的时候,郭锐已经挖完了自己的那一份地。
就在这时候零零碎碎的秋雨已经打在人们的头上。他干完之后看了看姚乐宇面前的地,一挥胳膊,默不做声地就使又尽劲了挖了起来。
“阿锐你不用帮我的,你要去家教,再不走该晚了!”姚乐宇有些脸红,都是一样的大男生,自己的活还要人帮,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你一边呆着去,一会儿把挖出来的土铲到一边。”郭锐一边低头挖着,一边吩咐。
“你们两个笨蛋!真是麻烦!”孟涛推开李自洁,也在郭锐身旁挖了起来。张仲文吐了一口唾沫从自己的坑中爬出来说:“你们都是好人,诚心要对比我是坏蛋怎么的?”说完也英勇地跳到孟涛身旁,挥舞起锹。雨下大了,一行人不再多话,真要是用心干活的时候,风啊雨啊倒也没什么感觉。
齐心协力,一条大沟终于完工。来检查的人没挑出什么毛病来,最后用木板把沟盖好之后,大家就一身水一身泥地跑回宿舍。进屋浑身已经湿透。孟涛抱怨着:“搞不好这是今年最后一场雨了。却叫给我们赶上了,真倒霉!”
“这不是雨。”张仲文笑笑说“这是眼泪啊。”“哼,你个小鬼头,还挺会抒情的哪!”***深秋的雨冰冷刺骨,打在身上让人起鸡皮疙瘩,衣服一湿裹在身上更加难受。
一进屋子张仲文就开始换衣服,从里到外脱光换上干的,大家都是如此,速度之快恨不得身上是一层可以一扒就掉的皮。郭锐真是个有心的人,在大家都在换衣服的时候给倒了热水让大家泡脚洗头发。
一忙起来谁也顾不上谁了,直到脚也泡过了头也洗完了张仲文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他才惊异地说:“郭锐,你怎么不换衣服?”
果然,带领大家从头干到尾,雨也淋的最多的郭锐还穿着他那件深蓝色的外套和黑色牛仔裤,湿漉漉的还在滴水。郭锐愣了一下,说:“就换。”
可是他打开门出去了,半天后回来,也没有动作。罗飞鸿一进屋就给他在师大的朋友褒电话粥,最后外面虽凄风冷雨,他脸上青光无限好地跑出去了。
干了一下午活他一点都不累,临走还是那句:“晚上我不回来啦。”张仲文见郭锐迟迟不肯换衣服,心中一亮。他对孟涛说:“咱俩到隔壁去玩吧,打扑克去。”
“你转了性了?平时叫你玩你都不玩的!”孟涛也闲着无聊,不知该做什么好。“要你去你就去!”张仲文拉着孟涛来到隔壁。可是发现谭群等人已经和对门的几个日语系的人打上牌了。姚乐宇端着一个杯子,里面热气腾腾地散发出甜香。
“怪不得你长不大,还喝奶粉呢!你别喝了,都一身奶味了,给我喝吧!”张仲文笑嘻嘻地姚乐宇说。姚乐宇把杯子的盖盖上,拿在手里谨慎地说:“等阿锐喝完了我再给你冲一杯吧!谢谢你们今天帮忙啊,要不然那么大一个坑,我就是挖到明年也挖不完!”他吐吐舌头,有些后怕。
“甭谢我,谢你赖来的阿锐哥哥去吧。”张仲文不怀好意地一甩手,去看人打扑克了。姚乐宇拿着热奶,去阁壁,一推门门是锁的。他转身回来对张仲文说:“你们宿舍里没有人吗?”
张仲文见时机已到,鬼鬼祟祟地来到他姚乐宇前,对他说:“有!不过,现在要你开开眼届!”说完他拉着姚乐宇轻手轻脚地来到门前,拿出钥匙。轻轻数着:“一、二…”
“小文你干什么?”刚数到三,张仲文就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钥匙插到门锁里,一扭,用力一推把门打开了。
郭锐正脱光了上身换衣服,他还没来得及穿上背心。半裸的上身完全呈现在两个偷袭者眼前,他想拿起外衣遮挡已经晚了,他俊美的后背和健壮的肌肤在日光灯下暴露无遗,典型的倒三角身材和结实的肌肉象古代希腊的雕塑那样奕奕生辉,可是脸上带着的却是惊恐的眼神和局促的表情。
因为在他匆忙转身之前,张仲文和姚乐宇都清楚地看到他的背上密密麻麻的伤痕,而且他正面在小腹上,也有一到长约几寸的刀疤!“你们…”
郭锐咬着牙,憎恨地看着他俩,秘密被揭穿,他有些愤怒。他穿上衣服,很不自在地坐在床上,掩饰着自己的不安。“阿锐!你身上…那是怎么弄的?”姚乐余放下手里的杯子,走到他身前,果敢地问。郭锐没回答。
“阿锐!你说啊!那都是…都是怎么弄的啊!”姚乐宇的眼睛有里泪花在涌动,声音发颤,他可能只太吃惊了,控制不住自己,也不管郭锐脸上好看不好看,竟然伸出手去翻郭锐的衣服。郭锐厌恶地一把推开他:“和你没关系,你滚开!”
他用力过大,姚乐宇没有防备,被他一下子推倒在地上。可是姚乐宇拍拍灰,站起来,倔强地喊道:“你怎么总这样?你的事的确和别人没关系!可是我把你当作我的好朋友啊!
难道你的好朋友关心你,想帮助你,就让你那么讨厌吗?”郭锐轻蔑地看了姚乐宇一眼,不耐烦地说:“我不用你帮我,你别大喊大叫的。”
“阿锐…”姚乐宇哽咽了一声,呆呆地看着他。姚乐宇的一惯思维方式怎么也无法了解眼前的这个人,他为什么拒绝自己的好意,为什么总是那么冷漠,又为什么总是那么执拗。门关上了,张仲文依在门上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哪里掏出了一只烟,傲慢地点上,装腔作势地抽了起来。
他吐一口烟说一句话:“郭锐,你何苦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呢?你要和我们生活很多年的,你身上的伤疤和你心里的事情终究要或多或少地暴露出来,你不可能一直掩饰下去,乐宇把你当哥们,你这样对他,是不是个男人啊?”郭锐还是没动静。
“其实我明白你,你缺钱,经济有困难;你愚蠢的自尊心让你不愿意接触人,你怕别人施舍你;你也不愿意欠别人的情份。你装酷是在掩饰你的脆弱,你没有勇气去面对一种你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东西,例如乐宇对你的关心和集体生活的那种分享感。
你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是过去混得惨一点而已,现在来到新的环境,你又何苦不放轻松一些,快快乐乐地做人呢?”
“管好你自己吧!”郭锐急躁地反驳。“郭锐,你有烟瘾对吧?很久没抽了吧?要一枝吗?”张仲文很陶醉地吐着烟圈,向姚乐宇勾勾手指示意他过来。姚乐宇知道张仲文有主意。乖乖地走向他,张仲文从烟盒里掏出一支来,暗示姚乐宇给郭锐递过去。
姚乐宇小心地把烟放在郭锐眼前,郭锐的喉咙动了一下,死死盯着那白色的烟杆。张仲文抽的是红包的云烟,还算是一种味道比较强烈的烟草。香烟的气味很快就在宿舍里弥漫开来,刺激着郭锐的鼻孔和他的每一根神经,他终于按捺不住,抓过烟塞进嘴里。
可是翻遍全身才想起他根本没有火。就在这个时候,张仲文带着得意的笑一步步迈向他。“没有火是吧?嘿嘿…”郭锐抬起头,他发现他看见的,正向自己走来的人,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张仲文。
张仲文是一个一天到除了晚睡懒觉就是折腾他那个德语系的哥哥的小孩子。而现在的这个人,分明是一个在对他狞笑的恶魔,他的那一声声的脚步好象踏到了他的心上,很有节奏,很有力量。
这个人眼睛对着他的眼睛,在那深不可测的暗黑色瞳孔里仿佛舞动着两条小蛇,吐着血红的子,一点点把引诱自己卸下伪装的声音送进耳朵里:“郭锐,抽吧…抽一支烟吧…”
“把你的心事说出来…”“无论你有什么麻烦,你有朋友会帮你…”“来,我给你点上!”姚乐宇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当张仲文走到眼神发楞的郭锐的身前,轻巧地一播打火机,那幽蓝色的火焰亮起的时候,郭锐脸上出现了一丝痛苦。
可是郭锐嘴上的烟点燃之后,他却笑了出来。狠狠抽了一口后,仰首如释重负地对姚乐宇和张仲文说:“好啊,你们想知道就告诉你们好了。”
***郭锐狠狠地抽着烟,刚毅的脸庞上隐现出层层的无奈,原来他也会悲哀。他那种无所谓的表情不是一种可以被人欣赏的所谓的酷,而是一种可以让人胆寒的冷。
“其实我家里很有钱的。”“我爸做买卖做了十几年,家里什么都有…他有钞票,有洋楼,有汽车,也有小老婆…”
“阿锐…”姚乐宇迷惘地看着他。“我爸爸能挣钱,也很能散钱。他挣了钱就赌,赢了,就喝;输了,就打我妈和我。
他在外面玩女人,还把二奶带回家里来,把我妈妈当佣人使。我妈妈是一个农村人,什么都不懂,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知道忍让。
每次他和那个女人喝醉了酒,输了钱,回家就拿我妈和我撒气。不知道又有多少次我妈和我被他打得实在受不了,跑到街上,想就是要饭也不回那个家。
可是我妈妈为了我,嘿…最后还是得硬着头皮,顶着辱骂和皮带去开那个门。”“世界上怎么有那种爸爸啊!”姚乐宇不相信地说。张仲文苦笑了一下,示意他别出声。
“他不是我亲爸,我是他和我妈妈领来的。我妈不生,他又不想绝后,就托人领个小孩养。我亲爸是个死刑犯,我两岁的时候亲妈改嫁,就把我送人了。起初我现在的爸对我还不错,可是后来他在外面搞女人,搞出了孩子,有了亲儿子,就不把我妈和我当人。
和后来的那个女人变着法修理我,不过我妈对我好,我还没被他打死。”“可是就这样,我妈也好歹供我混到了高中,却认识了一帮哥们…那时候我早就没有心思学习了,一心想在社会上混,于是就象电影里那样了,嘿嘿,你们想也想得出的。
我拿刀砍过人,也被人砍过,差一点儿就进去了,也差一点儿被人砍死。我身上的那些伤,有一些是小时候叫我爸打的,还有一些都是我自己混出来的。
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妈妈跪在我面前,对我说,阿锐,你要学好,如果你不学好,妈这么多年的委屈和打骂不就白挨了吗?我妈想让我有出息,给她挣口气,活出个人样来。
她自己不求什么,只希望我能自立,活得象个人。打那以后,我就拼命地学,第一年高考我都没参加,我知道就是我考也考不上,第二年很幸运,就到了这里。
哈哈,说了你们可能都不相信,我考上大学我爸爸到现在都不知道,就是他知道了也不会管我。我拿着我妈妈攒的那一点钱就来了,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随便了。”
郭锐尽量讲得清楚,但也很简单扼要。他似乎不愿意叙述那些让他痛苦为难的细节。小声地问:“阿锐,那你以后怎么打算的?”“以后?想办法混到毕业,就可以找一个好点的工作,把我妈妈接出来。”郭锐掐灭了烟头。“阿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的!”姚乐宇拍拍胸脯,真诚地说。
郭锐瞅了他一眼,苦涩地一笑,嗔怪而又亲切地说:“你呀!还不知道谁帮你呢!小毛头一个!别来闹我就我就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