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镜中仙就是在有月光的晚上把那花放在镜子前面,就可以看见镜子里有一位仙女在歌舞,而且只要被人一看过,那花在第二天就会调谢,剩下的一粒他说什么也不敢再种了,说要留到将来等他找到他女朋友的时候给他女朋友看…”
“那你的什么七个灯又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啊?”“空明七心灯从筛种到最后开花至少要五十年。
可那是过去,现在科学发达了,有了温室和很多先进的手段,可以加快速度。可是就是这样,我算算也要七八年才有可能选出第一批花种来…而且这还不行,我师傅说,真正的名花是懂人心思的,要种出来不仅仅要有物力,还要有心力。
在每一代可能接出育种的花前都要点上七盏灯,对花说话,什么时候把人心里的七种感情都让花听明白了,那空明七心灯也就不远了。”
“我的妈妈呀,那么复杂啊!”大勇直伸舌头。“我二师哥笑话我,他说我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感情,我要很久以后才能种出空明七心灯来…我就是不服气啊,我已经种了两年了,再过几年,我就要他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可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那花有什么不一样的啊?”林森急了。张仲文摊着手,摇头说:“普通的文殊兰我见过不少,可是那空明七心灯我也没有见过,只是在我祖师爷留下的曼陀罗九天花谱里是这么说的:长思落寞无解语,十八学士辩梵台。
寻心若问空明处,七星点灯破云来。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有等到我种出来的那一天看个究竟。”他这么一解释大家更听不懂了,不过杨立功听那诗听得很仔细,尤其是后来两句,他不自觉地就记在了心里。
小文又带他们玩了一会儿,就说:“我二师哥大概做好饭了,咱们吃饭去吧!”那天大家玩得很尽兴,但是始终没有见到张仲文传说中的师傅六水真人。
要到下午的时候,张仲文提醒他们回家。他们这才告辞。张仲文和他的师哥把大家送到了大门口,刚要下山,就听小文把张大勇叫到身边说:“大勇,你今天起就是大人了,你要懂事啊!”张大勇虽然大了小文两岁,加上吃得比较好,身强力壮,粗头粗脑的,但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小孩,他不明白小文为什么要这么对他说,就憨厚地嘿嘿地笑着说:“小文,你干嘛吗!”
张仲文脸上很严肃地说:“你回家就知道了,总之你要照顾好你妈妈,不要太激动。”青海看出张仲文话中有话,也问他:“小文,你想说什么?”
张仲文摇摇头,挥手说:“你们快回去吧!天不早了,不要在走山路了,不安全的,从大路走吧。还有,大功哥,青海还有林森,你们要多帮着点大勇啊!”说完就和他师哥进了庙门,那大门也合上了。杨立功还想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没有了声音。他只好说:“我们快走吧。大人一天不见我们该着急了。”他们回家的时候走的是大路,虽然比较远但因为好走所以也很快就近了县城。
一路上说说笑笑的也不觉得冷,可是一拐到胡同口,就听见里面闹哄哄的。只见张大勇家门口的圆木车不见了,一个高高的串了很多黄纸的杆子立在门口,门口围了很多人,其中一个看见大勇就神色慌张地跑过来:“傻孩子,你跑那里去了?!”
“咋了?”大勇还不知情。“你…你,你…你爸死了!”“啊?!”大家在一看见那黄纸杆子的时候心理就知道不好,一定是出事情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会是张大勇他爸。张大勇张大了嘴,眼珠子白多黑少,可是没用多长时间他就撕心裂肺地喊出一嗓子:“爸呀…”
疯了似的跑进家门,吓了其余的人一跳。剩下的人也都呆了,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上午还在兴高采烈地玩麻将赌钱的张大勇他爸爸怎么会一下子就死了,在大家的印象里他是一个很健壮的红脸大汉。
虽然凶一点,不务正业一点,可是平时为人爽朗,家里开小卖店但不吝啬,对张大勇他妈和大勇都很好…他也不过三十岁出头,怎么就死了呢?一股旋风吹得大家都打了个哆唆,杨立功沉默了一下说:“去看看吧。”
天要黑了,乌云压顶,凄惨的雪片象纸钱一样从空中纷纷扬扬地撒下来;大勇家的前院搭了一个棚子,烟火焚烧东西的味道弥漫在屋里屋外。
这一切杨立功很熟悉,他爸爸死的时候也和这差不多,他心里颤抖了一下,从人群里挤进来,他看见了一口又黑又大的棺材放在棚子中央,因为人刚死还没有入棺所以它是空的。
这个梯形的,丑陋而又昂贵的东西,就是这个东西,把人和人永远地分隔开,把一切幸福欢乐装在里面,被人抬走埋在地下,于是那个被装在里面的人就永远消失在世界上,不管你是爱他,恨他,还是毫无感觉,总之,就是这个东西,会给那个人来个了结,也给所有和他有关的人来个了结。
杨立功也被了结过一次,所以他见了这个东西心里蔓延出憎恨来,他抓紧了自己都手,在心里骂着。
张大勇没有被追问一天到哪里去了,就被换上了一身可笑的黑衣服,扎了一条粗布黄腰带,安排在他爸爸的灵堂前不停地接受慰问,当有人来给他爸爸上香烧纸的时候,他也要机械地跟着还礼。
没有人看见张大勇他妈妈,据说是昏迷在炕上。张大勇哭得说话都困难了,平时极其厌恶他的老师和校长也来了,而且各个都对他深情地说话,王菊老师还抱了他一下,连张大勇的鼻涕沾在她的新衣服上她都丝毫没有介意。
杨立功后来知道张大勇他爸爸死的实在是冤枉。那天他们几个小孩子走了以后,那困在张家门口的圆木车无法动弹,司机只好找人求助。
张大勇他爸爸赢了接近四千块钱,很是兴奋,自告奋勇地出来帮忙倒车。没想到那捆圆木的铁链松动了,几百斤的圆木从车上滚下来,把他砸得当场脑浆迸裂,倒地而亡。
邻里都在议论和叹息着这场惨剧,杨立功的母亲以过来人的姿态陪在张大勇母亲的身边。杨立功旁观着,思索着,他看着哭得死去活来的大勇好象又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不过这次他分外地镇静,他开始想一些以前没有想过的东西。为什么人的快乐和悲伤都是在一瞬间就被改变呢?一瞬间,只要一瞬间:贫穷可以变富贵。勇敢可以变懦弱。现在变成过去。生,变成了死。
如果每一个人的幸福和平静在世界上都是这样没有保障,那么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出殡的那天,一个瓷盆被毫不留情地摔在地上,随着那碎裂的声音,孤儿寡母和亲人们的哭声震动云天。
在洒得满天飞得纸钱和辞鼻的烧纸的烟雾中,一声声的锁呐吹得寒风都在颤抖,几十年的人生苦乐就是被这最后的一曲悲凉的旋律做了总结。
杨立功看得心慌慌的,那些哭喊、火光,纸人纸马,白色的幡布和黄色的纸钱不时地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他觉得自己周围的人都有那么一天,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也会在这些零乱荒诞的场景中消失掉。
被遗忘,被埋葬,现在生活着努力的一切最后不过是一口棺材!他害怕了。夜晚里更是害怕。他无法入睡,神情恍惚。他蜷缩在床角里,分外地紧张。如果每一个人的幸福和平静在世界上都是这样没有保障,那么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他就是这样没有原因地,近乎荒唐地在想这这个问题。可惜他不是思想家,也不是哲学家,他只是一个少年,他能有什么理由和想法回答这个问题呢。夜深的时候,就在他刚刚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闻到了房间里的一股花香的味道。
他爬起来,打开灯,原来是他窗台上的一盆爷爷栽的蟹爪兰开放了。这盆花虽然和张仲文的那些没法比,可是那一朵朵粉红小灯笼在冬夜里开放的是那么自信和有神采。
让耳边又隐隐约约响起了一个孩子念的诗句,童声的,懵懂的。一种温暖如春的感觉悄然袭上了他的心,他深深呼出一口气,他关了灯望向窗外,只见夜色深沉,万家灯火上满天星斗,他笑了,笑自己怎么会那样自寻烦恼,笑过之后,抚摸着花独自喃喃自语起来。
寻心若问空明处,七星点灯破云来…***“你到底是脱还是不脱啊?”“周围又没有女的,你怕什么?”“脱吧!下面水可舒服了,一点都不凉!”
一排密集的水花迎面向杨立功飞来,撒在他身上脸上;这光天化日之下四面维谷的水池周围真的不会有人来吗?他犹豫着。
可是下面水池里的一干人等早已经精赤条条,把衣服裤衩扔了一地,煮饺子似的跳进清澈见底的水中,嘻闹着,叫喊着。
这几个人还真是大方,都要上初中了,可是还把自己当小孩子,一来到水边二话不说就都把自己脱得溜光,三窜两跳地就冲进水里玩了起来。
杨立功已经十五岁了,是那种发育中的青少年。一方面他水性不是很好,另一方面他的确是一个腼腆的人,虽然在荒郊野地里,他还是放不下面子,不肯就范。
“你真麻烦!不管你了!”张仲文从水里露出半个身子来,摸着脸埋怨他。“大功哥,下来吧!好凉快的!”
“是啊,这边上水不深的!”大家都在喊他。他们几个人今天骑了一上午的自行车,又穿了大半个小时的林子,才来到这鬼脖子山后的参女崖。
这次郊游是杨立功初中毕业后的暑假里一次较重要的计划,为此大家都练习了很久的游泳,连林森都半狗刨半鸭子浮地在江边接受了大家的魔鬼训练。
这片地是一块老林子中的空场,中央把山头的地方是一个有二层楼高的石砬子,下面就是一块泉水形成的湖泊;青山苍翠,山花烂漫尽倒映在蓝天下的湖光碧水中,光是看就够让人痴迷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