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已经开始僵直的身子,撞在不远处的龙柱上,然后重重扑倒在铺了厚厚织毯的地面,发出不甚明显的沈闷声响。
皇帝的手指在地毯上蜷曲着,无望而盲目地抓挠了片刻,终于不动。静王心悸地退后几步,过了半晌才稳定下心神。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绕过已经死去的皇帝尸体,走出了勤明殿正门。门外,铁甲兵器森寒的卫兵们,见他出来,齐齐跪倒在地。
“皇帝薨了…将消息传下去吧。”静王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后,离开了勤明殿。再在这里待上一秒,他都觉得窒息…何况后事,已经安排了人收拾。***
这年初夏,天朝第七代皇帝轩辕嗣,因突发暴病而崩殂。按国法礼制,本应该由刚刚年满二十的太子轩辕蔚继位。然已经驾崩的轩辕嗣,却有遗诏留下,说是太子才德皆不足以安天下,立静王轩辕奚为君。
此事,静王坚决请辞不受。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到了最后,轩辕蔚披发赤足,手捧太子印玺,在朝堂之上跪请静王登基。如此再三,静王方在众望所归之中,登上帝位。而原太子轩辕蔚,则被封为福王,留守许昌。
以上,就是天下人所共知、写进史书的真相。江山虽然易主,世事时局却没有太大的变动。对于位居深山中,一个寂寂无闻的小村落来说,这种影响更是接近于不存在。
从初春到初夏,衍真、归晴和仇心,已经在这座泥墙茅顶的小院中,住了整整一季。荠菜、香椿、蒲公英、马齿苋…将这些野菜,混着杂粮肉类,变着花样儿做了,每日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原先,衍真的身子过于瘦削,被以杂粮野菜为主食养着的一季过去,竟胖了些,脸色也好了许多。
归晴常常望着他,不知不觉地就笑出声来。等到衍真有些尴尬地问他为何发笑,他却从不做正面回答──因为这样子,真的很幸福…仇心却是沉默而忧郁的。
除了上山打些野味外,他往往靠在门槛边,怔怔地看云听雨,一出神就是整整一天。一天清晨,仇心说,他要离开望北村,回到佑非的身边。他等待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再说,夹在衍真和归晴中间,日日看他们柔情温存,究竟又算什么呢?相处了这么久,多少有些不舍。但衍真和归晴,却完全没有挽留他的立场,只能替他收拾好行囊,将他送出村口。
又过了几日,衍真和归晴也开始商量着离开这里,另寻去处。两人商量的结果,是取道天水,让机心帮助他们回到江南。
江南繁华,是文人聚集、享乐归隐之所,却在军事政治上没有太大的价值。有战乱发生的可能性极低…而静王和其部下,想必没有理由到那里去。
纵是去了,也必是弄得妇孺皆知。他们两个小人物,存心避开的话,断无再见的道理。想到能和衍真再回到杨柳拂岸、荷蕖满池的江南,永生永世相守一处,归晴的心都化了。
夜里,他常常缠着衍真,认真讨论起将来在院后栽修竹还是芭蕉,院前是筑一个水池养鱼,还是竖排篱笆喂鸡鸭之类的问题。当然,到了半途,归晴总是会被衍真压倒在床,失去神智地缱绻缠绵,这些问题终究还是没能讨论出来。
“归晴…明天清晨,我们带上些干粮就走。”这夜一次激情过后,简陋的房屋内,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麝香。归晴伏在衍真的胸前,乌黑长发散了一肩,全身光洁的肌肤透着隐隐粉红。
“咦,这么急?赵大叔每天清晨都去侍弄庄稼,中午才回来…我们等他回来,跟他告个别再走,也来得及啊。”归晴听衍真这么说,有些诧异,却仍然笑得两眼弯弯,修长十指又淘气地去抚弄衍真下身。
“唔…”衍真忍耐地轻轻哼了一声,呼吸渐渐急促“你这小东西,别弄了,明天还要赶路…我再要你一次,你受不住。别把那位赵大叔想得太简单…我们在这种情况下走,是最有利的。”
“我相信…拂霭的话,一定有道理。”归晴趴到衍真耳边,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徊哀怨“拂霭…你让我做一次、就一次,好不好?”衍真转过头,看到归晴满脸期待、小脸已经红到了耳根。犹豫片刻,他终于清咳一声:“…不行。”
归晴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委委屈屈地趴下来。下一秒,归晴却被衍真抱住翻了个身。他看到衍真将头埋入自己跨下,接着感到玉茎被一片温暖湿濡包围。
以前,归晴有几次这样为衍真做过。但衍真对他如此,还是第一次。绝顶的快感一直向上攀升,归晴玉削般的脚趾根根蜷了起来。
他紧紧抓住衍真的肩膀,红唇中不自觉地溢出销魂呻吟。当归晴最后喷薄的时候,他看见衍真将口中的白浊尽数咽下。“不、不要…脏…”归晴霎时又满脸通红。“什么话…小晴儿,你既干净又甜呢。”
衍真抱住他,轻轻吻着他的面颊,声音渐渐低下去“以前的几次,你不也是将我的咽下…我对你的情,与你对我并无不同…真是的,你想那样…也不是不可以…等你满了二十岁,成为真正的男人时再说,好不好?”
归晴的眼睛里,泛起了一层薄薄涟漪。此刻,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知道拼命地点头。衍真微笑着,擦去了归晴眼角的泪花:“明天还要赶路…睡吧。”
归晴点点头,缩在衍真怀里,乖乖地闭上了眼睛。真是个太容易听话的孩子呢…离他二十岁,还有四年吧。四年,那么还有很长的时间,让归晴永远打消这个念头…嘿嘿嘿…***清晨,山村间笼了层薄雾,空气清新异常。
归晴穿着身粗布衣裳,摸了摸拴在槽前的青花大骡,解了缰绳,上了鞍具,将它牵出院门。虽说擅自将赵大叔的牲口牵走有些不对…但拂霭不能行走,确实需要它代步。
再说,自己穿来的那身衣裳,质料上乘,连衣钮都是金托镶玉石的,留在这里应该足以抵偿骡价。
“拂霭,要走喽。”归晴将坐在院门口的衍真抱上骡背,用宽布条将他的双腿绑在青花骡的腹部两侧,夹得紧紧,又在骡背放上一袋炒面和一袋风干鹿肉。
衍真点点头,与归晴相视一笑。这一去…从此便天高海阔,任人自由了吧。归晴牵过青花骡,嘴里小声吆喝着,引它走上连接村落与山路之间的小道。
两人一骡的身影渐渐远去后,一声满含沧桑的悠悠长叹若有似无地飘散在风中。再看院前的大槐树下,赵四正站在那里,平素看着可亲和蔼的细细眉眼间,竟添上了几丝忧愁。
虽然幸福相守的幻像终究要被打破…但留在这里再多一阵子,多做些美梦,也不行么?到底是,缘份已尽…想挽留也难。***归晴与衍真一路说说笑笑前行,转眼就到了午时。
这时候,他们正好来到一条潺潺山溪前。归晴将衍真腿上的布条解了,将他从青花骡上抱下来,替他揉了阵子小腿活血,才用碗装了溪水,冲了两碗炒面,又燃了堆篝火,烤起了鹿肉干。
“哎,要是有酒就更好了。”衍真坐在归晴对面,吃着炒面和烤好的鹿肉,仍然不知餍足地轻叹一声。
“这里有,不过不多。在到达有人烟的地方之前,省着点喝。”归晴笑着,从怀里掏出个不大不小的酒葫芦,递给衍真。
“好晴儿,你想得真周到。”衍真不由得大喜过望,从归晴手中接过酒葫芦,拔开塞子凑到唇边,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归晴瞬也不瞬望着他,咧着嘴笑。拂霭虽不贪杯,却嗜酒,而且酒量不小。他并不挑剔,有佳酿美酒固然更好,就是民间土制的高粱酒,也照样喝得有滋有味。
以后回到江南…日日与他煮酒弄琴,该是怎样的欢畅快意?归晴刚想到这里,却看到衍真放下手中酒葫芦,目光直直望向他的身后,发出一声惊呼:“归晴,快逃!”
归晴连忙转过身,看到不远处有十几名骑兵,骑马沿着山路,卷了大片尘土朝他们疾驰而来。在尘土飞扬中,隐隐能看到兵器森寒。能在这种山道上疾奔的,只有牵萝和北方异族的山岳骑可以做到。
但因为山岳骑极难训练,所以只在军队中才存在,而且数量不多。拴在一旁的青花大骡,身壮力大,平素性情也算温驯。见了这番冲杀的阵势,长叫一声,挣脱了嘴缰,拼命朝山路的另一端逃去。
唯一可搭乘的坐骑逃走,归晴来不及想什么,冲到衍真身边,抱起他,狼狈不堪地朝一旁嶙峋突起的乱石地滚去。
虽然归晴和衍真都被尖石丛弄得浑身皮开肉绽,却终于堪堪避过在马蹄下被踏成肉泥的命运。等到归晴抱起衍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时,看到几枝森寒兵戈对准了他们。那几名持戈骑兵的装束,竟是北方异族军队的打扮。
“各位大人,小的和家兄皆是望北村安份种地的良民,此番去城中贩骡凑钱,治疗家中老父疾病…家兄身有残疾,我们又身无长物,各位大人请高抬贵手饶过我们!”
归晴喘着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苦苦哀求。望北村地处偏僻,消息闭塞。难道,外界战乱烽火又起,北方异族以牵萝为突破口进攻…虽然不太清楚是什么情况,但目前求饶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北方异族民风虽与中原不同,但也不是那主要靠掠夺屠杀为生的蛮族。希望这番说法,能够令他们放过自己和拂霭。
“良民…哼哼,能够在天水陷万余铁骑,之后又使计灭牵萝的良民,倒是千古未闻。”为首的高阶骑兵一语道破后,指了指衍真,环顾左右“把他给我带走!”
“不、不要…”归晴还想说些什么,五六根又粗又长的马鞭,忽然同时朝他没头没脸地招呼过来,霎时血花碎肉飞溅。
那鞭子又沈又重,居然还带有倒钩,将么指宽的皮肉狠狠扯落。归晴顿时脸色唇色一片惨白,什么都说不出,倒在地上,痛得蜷成一团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