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和赵苏之间的关系是慈宁默认的──她派来监视赵苏的侍卫们也都心知肚明。可是,对其他的人是绝对保密的。──张邦昌的猖狂,其实也只止于他和赵苏独处的时候,只止于这被包围在万竿绿竹中间的深宫内殿。
对外而言,对那些毫不知情的太监宫女,大臣百姓,赵苏毕竟还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一国之君!不料这小宫女──他真是兴奋过头了,居然忘了这个女孩子的存在!当下张邦昌脸色顿变。
赵苏岂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一声“等──”没来得及叫完──张邦昌已然拔刀出鞘!只见银光一闪。──血喷如柱,小宫女的头颅已经随着剑挥而起,然后碰地掉下地来,骨碌碌地滚出了多远。
可怜她连叫都没有叫得出一声。──眼睛睁得大大的,还惊异地看着这个她已然出离的世界。
鲜血喷溅在墙壁上,地上。张邦昌的衣服上。他毫不在乎地把沾满血迹的刀!啷回进刀鞘。这就是权力。这就是深宫。赵苏突然想起了以前似乎发生过同样的事情。──是的,那个同样被砍下头颅的无辜宫女…眼睛也是睁得大大的。
她们大概临死还在困惑这个世界怎么会如此不公平。而那次那个毫不在意杀人的人呢…是赵琬。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想到这里,赵苏突然记起赵琬──不知身在何处?臣下报上来──被金国俘虏去的王族中,似乎并没有赵琬兄妹的名字。
何况靖康元年八月,城破前夕,宋钦宗赵桓是提前命人把赵琬兄妹送出京城了的。当时赵苏是亲眼所见。──那天赵琬临走时,不是还向自己提出过一个让自己吓了一跳的问题?他问:“你在想谁?”
当时自己真是大吃一惊。──五六岁如他,怎么会有如此敏锐的眼光跟直觉?人小鬼大的孩子…不知此时正逃避何方?应该派人去南方一带找找他们才对…(找不得呀!后面就知道了,小苏你自讨苦吃…)
他突然惊觉张邦昌正站在面前…心神一慑,赶紧站了起来!刚才的意外显然使起初如猫逗老鼠般玩得挺开心的张邦昌有点心气浮躁,他陡地拧住了赵苏的下巴,冷声道:“皇上,夜色已深,请就寝了!”
顺势地就压了下来!被他的体重碰地压倒在龙椅上,头猛地打在椅背上,赵苏咬牙低声道:“张邦昌──”
拼命地推他,奈何深宫久静如他,怎能抵挡住张邦昌这种武将的蛮力,椅子嘎啦一声倒了,赵苏被张邦昌蛮横地压制在了地上──赵苏死命地抵抗,扭头要避开他硬要堵上来的嘴巴──却陡吸了一口凉气!
──那无辜死去的小宫女的头颅就正对着他的脸,颈部血肉模糊的断面还在滴答滴答地流着鲜血,两只睁得大大的美丽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毛骨悚然──心里突然毛骨悚然,赵苏的抵抗不由一滞──嘴巴已被狠狠堵住,常吃牛羊肉食的武将们嘴巴里惯有的臭烘烘的气息一古脑全涌进了他的鼻端、嘴里──“呕…”
平日素食的赵苏差点窒息。恶心感使他痛苦地摆动着脖颈,想从张邦昌的强吻下逃开,可是!被身体沉重的张邦昌压得他根本就不能动弹分毫!
难过,好难过…此时赵苏倒宁愿自己人事不省…清醒地面对这些人世间难以想象的屈辱和污秽…从心中狂涌出的拒绝与反感已超出了他的预料…
不要,绝对不要──受不了,我受不了,受不了,受不了!心里狂喊着拒绝,逼着他想大叫!可是他没法大叫,叫出来也无人理会!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疯狂地反抗,赵苏觉得自己快失控了!
被长时间蹂躏的口腔,使他头脑都快昏眩一般──只有一个意识: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这样──象没头没脑乱撞的瞎眼蝙蝠,他发疯般地乱扑乱踢乱咬起来!
原本是冰雪样静止的人,此时突然──似乎变成了濒临爆发的火山…好悲哀啊…我啊无时无刻地想超脱于这个烦恼的世间,可是却偏偏无时无刻要被拖拽进这痛苦的红尘…
脸上、身上转瞬被抓了好几下,火辣辣地痛了起来!眼前突然一黑,张邦昌大吃一惊,慌忙侧头──好险!差点就被抓上右眼──嘴巴又一真剧痛──天!
流血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似乎陷入疯狂状态的年轻皇上不顾一切的疯狂反抗,张邦昌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不容他思绪稍做停顿,腿上又被抓得他痛叫一声──“好痛!──你──你他妈的──给我住手!”
他又痛又怒,想也没想,一巴掌就打在身下人的脸上!“啪!”──盯着嘴角立刻流出鲜血的年轻皇帝,──赵苏的发疯的抵抗显然彻底惹恼了生性嗜血的张邦昌!他吃痛地抚摩着自己受伤的地方,咬牙切齿地冷笑道:“都被上了这么多次了,现在你他妈的给老子装什么高贵!──你最好乖乖地让老子上!──你是皇帝又怎么样,在老子眼里,不过是他妈的一个烂贱男婊子!”
冷酷的声音里──“啪!”余怒未息反手又是一巴掌!是的!对张邦昌这种人来说,他眼里心里容纳的,只有世俗的利益──譬如权力,譬如金钱!
清净、无欲、高贵、淡漠…这些东西不过是引起他欲望的导火线!一旦脱离他的欲望,那就不值一钱!──他随时可以弃如敝履!
除了能满足他变态的欲望,赵苏对他也不过不值一钱!──能怎么样?又能怎么样?!身陷这种人手里,不管你反抗还是不反抗,反正下场只有一个──任他凌虐蹂躏…然后,一脚踢开。
知道只能如此,只能如此!赵苏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老天选中的人偏偏是我?为什么?人世短如烟火。而我为何觉得长如沧海?佛家说有轮回。难道前生我真的造孽太多?所以今生今世!──该承受…该承受这些无穷无尽的蹂躏与折磨?他茫然地放弃了反抗。鲜血自苍白的唇角缓缓流出。瞠视着面目狰狞的张邦昌,恶狠狠地拉扯着自己的衣衫。寒气切割着敏感的皮肤。──男人的淫猥目光凌迟的却是心脏…第一次,那么强烈地厌倦自己在这个世上的存在!
男人的手指,摸索着自己的身体,赵苏有毛毛虫爬过血肉的错觉!尽管知道无论怎样反抗──此时此刻,还是逃不脱被残酷蹂躏的命运!
可是,我怎么能不反抗──从灵魂深处汹涌出来的厌恶感觉…赵苏无法自已地摆着头,一转眼又与死去的小宫女惨白的头颅对个正着!──僵硬呆滞的双眼还是大睁。
啊…他不自觉地一个冷颤,赶紧把头侧到另一边。不远处,静静躺着的、发出银光的、沾满血迹的…──是张邦昌方才用来砍死小宫女的,刀。刀…刀可以杀人…赵苏头脑中无意识地掠过这几个字。他突然浑身一激灵…刚才我在想什么?想什么…
但是,已经褪光衣服的张邦昌沉重多毛的躯体已经压了上来,肌肤相触的瞬间,那种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仿佛心脏被粗暴的揉捏揪扯的痛苦感觉…赵苏无法控制自己心中迅速蔓延的渴望──他颤抖地、一点点地、伸出手去…
“!啷”!──“你干什么?”被抽刀出鞘的巨大声响吓得差点跳起来,张邦昌倏地扭头!──竟发现赵苏手里握着自己的刀,半已出鞘。
“哦?”他仔细地研究着身下年轻皇帝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色,看着那小巧的鼻翼紧张得渗出了汗滴,嘴唇微微颤栗──怎么?想杀自己吗?
他不信这个看来如水晶般透明易脆的皇帝会有杀人的勇气!象赵苏这样生具洁癖的、如冰雪般的人啊──恐怕这一生都只会对血腥和暴力之类的东西避之不及!
也许是生性纯洁吧…可是换句话说呢,也就是没用透顶…张邦昌心情愉快,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他从小出生武将世家,征战南北,料事如神,偏偏这一次没有料中!“喀”!“蓬”
!据说人意识死亡的瞬间,肢体还会有条件反射。那张邦昌陡地掉落在地上的头颅,应该还可以看到如浓墨般的鲜血从他断头的尸体里喷薄而出。
迸射的鲜血把躺在张邦昌尸身下面的赵苏浇成了血人。缓缓举起在已然干涸的血迹上面又糊上一层新鲜血迹的刀。
杀人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赵苏心里什么感觉也没有。除了那让人厌恶的血腥气,这种事做来原来也跟问柳答花、搜联构句并无二样。看着张邦昌的尸首,还有小宫女的尸首。赵苏站了起来,默然。──满脸都是血沫的感觉真不舒服。
“太保大人!──太保大人!”门外突然有侍卫压低嗓子的急唤声:“太保大人!太后请大人立刻过宫,有要事相商!”赵苏脱下几乎是浸满血迹的外袍扔在地下,然后走过去拉开殿门。
“皇上──这──”侍卫先是因为拉开殿门的是皇上本人而惊了一跳,然后因为嗅见浓浓的血腥气而惊愕地抬头张望,最后因为横躺的两具无头尸体而吓呆过去!
“太后要你找的张太保在那里…你去叫他罢!”冷冷地望那具死状狰狞的尸体一指,赵苏径直出外。或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侍卫竟然忘了拦截住他。
一路转下长廊,正是月色如水。照在身上,微有清寒。──穿过万竿绿竹间的曲折小径,赵苏在池塘边住了脚步。
方才不过大约半个时辰的光景,此时忆来竟恍如隔世。张邦昌死了…──当皇帝也有好处,至少杀了人不会有人来追究自己的死罪。开始,抱着不过一死了之决心的却是自己。然而,红尘扰扰,固然似乎无趣。
黄泉漠漠,却也始必无忧。我是无缘无故地遭受屈辱遭受折磨的人,为什么我反而只有死去才能免除这一切?为什么不是那些无缘无故地侮辱我折磨我的人去死?大概就是这一念心转──使他愤然举刀劈向张邦昌吧。
赵苏深吸了一口清冽的夜气。张邦昌死了,慈宁会有何反应呢?──以后又会有什么无法逆料的事情发生呢?不管怎样,是决不会让这样的屈辱和痛苦在自己身上重演!决不!偌大世界,十万众生,为什么只有我偏偏得承受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