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肥心慌意乱地往玉暖阁跑时,半路上差点撞到一个人。
对方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扶住“小肥,跑这么快做什么,当心摔一跤。”朱小肥低着头不敢看曲风劲,慌慌道:“没、没什么。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说着便要走。曲风劲听他声音有异,怎肯就此放人,伸手托住他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借着旁边一盏宫灯的光亮仔细一看,就见小胖子眼角红红的,脸上湿漉漉的,嘴唇也有些红肿,似乎还沾着一丝血迹,当下吃了一惊“怎么这副模样,谁欺负你了?”
朱小肥伸手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跟着连忙摇头:“没有人欺负我,是,是砂子进了眼睛,所以…”曲风劲沉声“小肥,你以为这个借口我会相信么?你根本就不是会撒谎的人。”
顿了顿后直接道:“是不是荣越对你做了什么?”朱小肥吓了一跳,再次矢口否认:“没有,他什么也没做!”
曲风劲蹙眉“姓荣的小子不过是个下人,狂妄自大又阴险狡诈,你为何要如此袒护于他?是不是他用什么事情威胁你?小肥,你别怕,有什么只管跟我说,我一定帮你收拾他。”
朱小肥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急切道:“风劲,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不过,荣越不是你说的这种人,更没有威胁我,他刚才还…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你千万不要为难他!”
见他如此紧张,对荣越一副不管不顾全然维护的姿态,却又分明不愿向自己道出实情,曲风劲满心不是滋味,却也不便再逼迫他,只得避重就轻道:“没有最好。
不过,小肥,知人知面不知心,为安全起见,你以后还是不要与他过从太近的好,毕竟你们身份地位有别。”朱小肥听得一怔,有心想要反驳,却又无从开口,只胡乱点个头应了,然后与曲风劲匆匆道了别。
回到屋里躺到床上,朱小肥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今晚在厨房的遭遇给人的冲击力太大,超出了他的理解与承受范围,令他从未有过的茫然混乱。
被一直以为对自己满不在乎甚至是讨厌自己的人说喜欢,恐怕与一个被关押在大牢里多年的重刑犯突然被平时态度恶劣的牢头宣布无罪释放时的感觉类似,你根本不知道真的是老天开眼让自己重见天日,还是那牢头存心想要陷害你,只等你出了牢门就以越狱之名将你乱刀砍死。
朱小肥悲哀地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命运多舛的重刑犯,而荣越就是那个可以决断他生死的恶劣牢头。方才那一句喜欢,从他八岁时认识某人的那一天便开始期待了,但却迟迟未能等到。
十二年后,在他已经接受命运捉弄不再对此抱有幻想时,那人却又毫无预兆地突然对他说了,所谓造化弄人,不外如是。
可是,他期待的喜欢与某人表达的喜欢似乎并不一样,他只是希望能与那人像朋友伙伴一样亲密无间地友好相处,那人却把他当作女人一样又亲又抱,实在是…太让人惊悚了!
想到此处,朱小肥下意识抬起手来摸上自己红肿的嘴唇,脑海里随即回想起当时某人唇上烫人的灼热与在自己口中肆虐的粗鲁,脸上腾的一下就烧了起来,连耳根子都火辣辣的,心跳也快得像要蹦出腔子。可恶!想那个讨厌的人做什么!睡觉!朱小肥掀了被子把头一蒙,努力会周公。
这一晚的荣越却是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前所未有的后悔,只恨时光不能倒流,无法改变残酷的现实。
他那句不合时宜的话与野蛮鲁莽的作为一定吓到了朱小肥,原本小胖子给他细心上药包扎,也对他做菜付出的辛勤劳力表示了感谢,这就已经很难得了,他就应该知足感恩了,而不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妄图得到更多。
这下可好,本来还有余地的事情被他亲手毁了个干净,这次肯定会被朱小肥彻底嫌恶和疏远了,从此将他视为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了吧。不幸中的万幸,就是他终于真真正正亲了小胖子一回,尽管是在对方排斥抗拒的情况下。
以后,只怕他就要守着这个一厢情愿的吻聊以慰藉过日子了…曲连城与一双儿女已经在朱家作客半月有余,时间已然不短,第二日便拜别朱万年准备启程返家。
朱家准备的饯行酒自然十分隆重,山珍海味极尽丰盛,不过朱小肥已经清淡惯了,仍旧还是吃他的单独小灶。不过,入席时,朱小肥情绪却不大高,从今天开始,应该吃不到某人专门给他做的菜了。
毕竟昨晚那人的手被烫伤了,而且,后来不仅被他咬破了舌头,还挨了他一句痛骂,想必受到的打击也不小,若从今以后对他敬而远之再不理会也很正常。
尽管这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朱小肥坐到饭桌边时依旧有些恹恹的。然而,菜一入口,朱小肥就发现还是那般美味,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心里霎时雀跃了起来,因为夜里没睡好觉而萎靡的精神也振作了几分。
见他吃得津津有味,朱四奶不禁有些好奇,打趣道:“儿子,这菜有那么好吃么?瞧你吃得那么香,娘看着都有些眼馋了。看来新来的厨子真有点本事,娘是不是也得打赏他一下,感谢他做得一手好菜让我们小肥胃口这么好。”
话一说完,桌上朱家一票人都看着朱小肥笑起来,当然不是嘲笑,而是宠溺欣慰之笑。朱小肥霎时红了脸,几乎连头也抬不起来“娘,不,不用了,我已经赏过那个厨子了。”
曲风劲接口道:“小肥,我们家也有一位名厨,做得一手好斋菜,到时候你肯定也会喜欢。”
朱小肥一愣,到时候,到哪时候?曲风劲笑道:“你忘了,武林大会召开第三天,你不是说要在大会结束后与我们一同去青溪游玩的么。”曲风柔一听便有些急,刚想反对,被她哥一个眼风扫过,只得忍了下来。
朱小肥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茬,那一日的确与曲风劲定了约,只是后来心思都在围绕荣越打转,早把这事给忘了,此时再听曲风劲提起来,却不知怎的似乎没了当初的兴致。
正想怎么婉言谢绝,朱四奶已经先一步开口替他作了主:“那敢情好,小肥很少出门,见闻阅历也少,是该出去多游历一下,只是要麻烦风劲你代为照顾了。”
儿子与曲风柔的关系一直没有什么进展,朱四奶正犯愁呢,现在听到曲风劲说的约定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
曲风劲温文一笑:“四奶奶只管放心,风劲保证不会出半点差错。只是,若小肥在青溪玩得乐不思归,四奶奶思念爱子却一时看不到人,到时候可别责怪风劲才好。”
朱四奶闻言笑眯了眼“怎么会,他想在青溪玩多久四奶奶都没意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就把事情敲定了,可怜朱小肥作为当事人竟没个插嘴的余地,只能坐在一边干瞪眼。
不过,去一趟青溪也好,正可以散散心,省得留在家中见到某人不知所措心烦意乱。朱小肥如此安慰自己,心里却不知怎的有些闷闷的。大小姐朱之梅为人心细,对小弟这趟出门远行有些不放心,饭后便单独与朱四奶商量:“青溪城山长水远的,一来一回需要不少时间,不好总麻烦风劲照顾小肥,四娘,您看咱们是不是派个人跟着小肥?”
朱四奶若有所思地点头“不错,四娘也正担心这个。只是派谁去比较好?最好既有不错的功夫,又会服侍照顾人,还得头脑机灵,办事活络。”
曲风柔就不必提了,十指从来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曲风劲也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兄妹俩来北安城并未有家仆跟随,虽说曲风劲答应会照顾自家的宝贝儿子,但想来肯定难以做到细致入微,若一个不留心让宝贝儿子在路上吃了苦受了罪,那她这个作娘的可要心疼死了。
朱之梅想了想后笑道:“这样能干的人,我只想得到一个,难得有一身好功夫,如今也出了名,却仍旧甘心在咱们家做一名下人。”朱四奶一听眼中便是一亮“不错,那小子再合适也没有了,就是他了!”
朱之梅又有些迟疑:“不过,四娘,我听说,二弟打算派他去掌管南津武馆的,现在又让他跟着小肥去青溪,那不是冲突了?”
朱四奶满不在乎道:“武馆哪有小肥的终身大事重要,呆会儿我就去和之仁说,让他另外派个人先管着南津武馆,等事成之后再让那小子回去就是了。”朱之梅笑着点头“四娘说的是,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