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越虽瘦,但体质不错,又服了一天药后病就全好了,重新变得生龙活虎精神奕奕,晚上吃了两大碗饭并肉菜无数。
虽然成为朱家人已有两三天,但他一直病恹恹的没什么胃口,这还是第一回正经吃饭。哪怕只是作为一个杂役,这饭菜的质量也不可与他原来吃的同日而语,要不是朱长贵拦着,说不定荣越直接就把肚皮撑破了。
然而,当荣越茶足饭饱摸着肚子打着嗝无比惬意地准备回偏院的小屋睡大觉时,噩耗传来,朱十公子召他今晚前去侍寝…说白了,就是陪睡。
满肚子大鱼大肉立时长了手脚开始造反,想想昨晚被压的悲惨遭遇,荣越就捧着肚子叫苦不迭,本能地就要开溜,却被静如老龟动若脱兔的朱长贵一把揪住后脖领子拖了回来,威胁他如果不尽心服侍小少爷,就要让他怎么把大鱼大肉吃进去的,再怎么原样吐出来,还要再饿他三天肚子不给饭吃。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对于此刻的荣越来说,失节事小,饿死事大,没奈何只能再次向恶势力低头。
这一低头,眼光老辣的朱长贵便窥见了荣越耳后根与脖子里厚厚一层泥灰污垢,当下差点直接上刀子把那层泥垢连同下面的一层皮一起给刮掉。侥幸逃过剥皮酷刑的荣越对朱长贵的过激反应十分不以为然,身上脏点怎么了,没饿死就是好的。
不是他不想洗澡,大冬天的他也得有那个条件啊。而且,身上有层泥巴还能保暖呢,他可不像某个小胖子长了一身肥厚的脂肪可以抵御风寒。
不对,那小胖子虽然长得胖,但分明比他这个瘦子还怕冷,那一身狐皮大衣裹的,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家多有钱似的,真是白长了那一身肥肉!
发现自己正想着某个小胖子,荣越狠狠鄙视了自己一顿,管他有钱没钱,管他是胖是瘦,与自己有个鸟毛关系!
正乱七八糟神游天外,朱长贵已经揪着荣越的领子拖去了浴房,不顾臭小子脸红耳赤嗷嗷乱叫手脚扑腾地反抗,把衣服全部扒光了扔进热水池子里。
然后两名小厮用掉三块香胰子,拗断两柄猪鬃刷,又换了两池水,才将荣越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洗涮干净。
荣越到最后全身泛红犹如一只煮熟的大虾,奄奄一息娇柔无力,是被两名小厮犹如上贡的牲口一般抬进梁家堡最宽敞舒适的客房的,彼时朱十公子已经坐在可供数名成人打滚的红木大床上望穿秋水盼了一个时辰。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躺到了这么香喷喷软绵绵的高级大床上,不睡就对不起自己了。荣越潇洒地跟朱小肥打个招呼:“困死了,睡觉睡觉!”
然后卷了被子蒙头就睡。朱小肥惦记他一天了,又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哪容得他如此轻易就睡了,当下扒着他的肩膀无比认真地问:“荣越,我今天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荣越听得满身鸡皮疙瘩乱跳,忍着肉麻敷衍道:“想啊,怎么不想。”想你怎么那么肥还怕冷,一身肉白长了,好东西也全都白吃了!朱小肥听得喜不自禁,抱住他的胳膊一面拿肉乎乎的胖脸蛋儿在上面蹭,一面抱怨道:“荣越,今天我跟几个小孩儿玩了一会儿,他们都笨笨的,除了叫我舅爷爷,其他的什么都不会说,真没意思。”
想象几个和朱小肥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怯生生叫他舅爷爷的场景,荣越差点喷出来,真难为那几个孩子了,平白比小胖子矮了一大截辈份、像老佛爷一样供着他还要被他说笨,简直比自己的遭遇还要悲惨。
尽管心里为梁家小主子们鸣不平,但荣越却秉承沉默是金的缄言,一字不发,因为他知道,他若是说一句,朱小肥必定有十句等着他。
为求耳朵少受荼毒,他还是当哑巴的好。荣越不吭声,朱小肥也不介意,反正现在人被自己抓在手里,他就觉得安心,于是继续絮絮叨叨:“后来我就没跟他们玩了,去看几个人堆雪人,可是他们堆得好丑啊,我都认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他们打雪仗的时候更笨,躲也躲不开,被打中了就鬼哭狼嚎的,真是没出息。”荣越翻个白眼,你还知道什么叫没出息?你有出息你怎么不下场去亲自堆雪人、亲自打雪仗?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朱小肥不知道荣越心里在腹诽什么,只知道自己向他抱怨了一通后心里畅快多了,虽然荣越没有发表半个字的评论,但他肯定全都听到了,当下心满意足地抱住他,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朱小肥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人,迷迷糊糊躺了片刻才明白,哦,荣越又去忙了。恩,他好勤快啊。殊不知,荣越痛恨这种勤快,如果可以,他巴不得像朱小肥这样天天睡到自然醒。
可惜,卖身的人最可怜,没有半点人权和自由。朱家人除了朱小肥头脑简单好糊弄,私底下可以任他欺负,其他人全都精明狡诈似鬼,哪一个都不好对付啊。
此刻被朱长贵杀气腾腾拿着一根竹鞭监督背诵规矩的荣越无语凝噎,只觉得自己未来的人生一片黑暗。不过,哼哼,无论在别处受了多大的罪,他荣越发誓都会想办法在小胖子身上加倍讨回来。
谁要当初小胖子死皮赖脸死缠烂打死去活来地要把自己留下来呢?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是他应得的!
这一边荣越在心里握拳呐喊磨牙霍霍,另一厢小胖子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硬生生打了个冷战。陈嫂恰好进了屋,将朱小肥从莫名生出的彻骨寒意中解救出来。穿衣洗漱后照例是去给朱之梅请安。
朱大小姐的气色比之昨日又好了两分,已经能够在丫环的扶持下下地走动几步了,康复进度可谓神速。
见到朱小肥肉球一般骨碌碌滚进来,脸上挂着不知愁苦的单纯笑容时朱之梅精神更佳,坐到桌边亲自喂他吃了一碗粥。
无论朱家还是梁家人,俱都松了一大口气,都道小十少爷是个大福星,所到之处灾厄退避,苦痛消散,真是老天赐下来的宝贝啊。当然,宝贝本身对一切都无感知,每日里仍旧只是没心没肺的吃喝玩闹。
只不过自从多了一个荣越,他简单的人生里便多了一样烦恼,原来,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围着他转千方百计对他好的。可是他又极其非常十分特别希望这个人能对自己好,怎么办呢?小胖子纠结而迷茫。
如此纠结而迷茫地又过了几天,朱之梅的病好了六七成,日常行动大都也恢复如常,剩下的就是慢慢调养了。
这几天荣越与朱小肥每晚都同床共寝,他已经基本接受了命运对自己的残酷捉弄,思想上有了觉悟,现实也就不像最初那么可怖了。
他白日里跟着朱长贵学规矩,一天下来折磨得够呛,夜里到了床上就想睡觉,朱小肥废话多就让他唧唧歪歪去,他统统过耳就忘,顶多不咸不淡的哼哈几下。
等他睡着了,朱小肥也就识相地闭嘴了。在这一点上,小胖子也是比较有觉悟的,他也怕自己吵醒荣越会被他无情地丢出去。
年关将至,既然朱之梅病情稳定不日即可康复,朱家九子便要起程各自返家了。一个无风无雪的晴好早晨,朱之梅与梁鸿远夫妻俩亲自将弟妹们送到了大门外,依依惜别。
朱之梅对朱小肥着实不舍,抱在怀里半天不撒手。朱之仁担心她站久了身子受不住,便劝道:“大姐,回去吧,养好了身体想看小肥随时都可以回家。”
朱小肥也一本正经道:“大姐,你要快快地好起来,到时候来找我玩哦。”朱之梅听得热泪盈眶“乖小肥,大姐一定会快快地好起来,争取过年去看你。”
朱小肥笑眯眯地应了,然后挥舞着小胖手与大姐作别。能够回家朱小肥是很高兴的,虽然梁家堡也不错,但毕竟不比自家来得熟悉亲切,而且出来十多天,他着实有些想念爹娘了,因此离了朱之梅的怀抱便兴高采烈地叫“噢,回家了!回家了”搞得朱之梅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临开车前,朱小肥专门找到荣越,向他讨好地比划:“荣越,我们家很大的,比大姐家还大,好玩的东西更多,你一定会喜欢的!”荣越兴致缺缺,懒洋洋道:“到了再说吧。”
他丝毫不怀疑朱小肥的话,梁家堡已经很是庄严气派,这几天他过了以前从来不敢想象的好日子,吃喝不愁衣食无忧,朱家本宅想必更是富贵繁华所在。
能进这样的豪富之家,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荣越作为一个十岁的孩子,自然不会不喜欢。可是再喜欢也没用,这些地方都不是他的家,没有他的亲人,到哪里他都是孤单一个人。
至于朱小肥,只不过是贪图新鲜才会如此巴结他。要不了几日,自己想必就会如同一只玩腻的玩偶,被他弃之不顾了吧。
哼,这个没心没肺的死小胖子,什么福星,我看是灾星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