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孝大怒,正欲发作,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倒抽一口冷气,面色发白。忍冷眼瞧着他,道:“忘记了么?丹尼并没有让他臣服,是你的死亡才让他心如死灰。
让丹尼代你炸成一团碎肉是你的杰作吧?心里大概还得意得很吧?你有没有想过他该怎么面对,怎么接受?他以为是他害死你的!”
清孝手背上青筋暴起,霍地站起,拍桌道:“那也是你的错!不是你,哪里会搞出这么多事情来!”
忍冷冷地道:“就是这样的。不能面对自己过错的时候,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是能够让自己心安理得下去的最好解决方法。
本来他当时的痛苦,不是他单独能承担得起的,你作为他的亲密爱人不能为他分担,他这么看你也不算冤枉。”清孝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最后停下来,眼中厉芒一闪,道:“我没有做错。
就算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的。现在我已经回来了,他自然明白一切只是误会,打开心结也是迟早的事。”
忍挑眉道:“那你打算怎么办?让他恢复记忆,让他重温一次他在你面前展现出最屈辱最卑贱的经历?你以为他和你相关的记忆那么让人愉快么?”
清孝一窒,久久不能言语,变幻不定的眼神显示出他的内心极不宁静。他坐下来,疲乏地揉着太阳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刚刚接受我这个新主人,精神本已极度脆弱,还是顺其自然吧。”
忍悄悄吐出口长气,道:“是的,这一点你很占便宜。如果你只是不喜欢他的那些仪式性动作,作为主人你很容易让他改过来,那不过是另外设计一套程序罢了。
为了讨你喜欢,他会很努力去做的。那么你还要求什么呢?他会全心全意地依赖你,臣服于你,作为男人,别说你不在意这些。”
清孝往后一靠,茫然地盯着天花板,道:“我也不必否认。比起恋人的猜心游戏,小心翼翼地试探,时不时地相互隐瞒,以至于误会重重,甚至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才继续道:“比起这些来,主奴之间的信任和坦诚不是不让人羡慕的。都说信任是爱情的基础,但即使再相爱的恋人,也很难达到完全信任,绝对依恋。
尤其想到有朝一日他倾心以待的对象就是你的时候,这真是一个极大的诱惑。但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些。”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长满硬茧的手,低声道:“作为奴隶,他可以忘记那些血腥悲惨的往事。虽然没有尊严,但他可以收获平静,而我是绝对不会因此看不起他的。
我会好好照顾他,养他,爱他,让他不用再面对那些丑恶的人和事。他不用再挣扎求生,也不用跟往事搏斗。也许对于他来说,这才是最好的结局吧?”“但不行,这不是他的愿望。他念念心心想要的不是这个。”
“他说,我对他再好也比不上他的自我选择,即使那条路充满血泪。”“真是让人感动的誓言。”
忍故作惊叹地挖苦道“既然说要尊重他的选择,那你能否尊重到底呢?”清孝挑眉道:“你什么意思?”
忍挪动了一下身体,向后缩到墙壁的一角,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阴影中,笑道:“你和他还没有做过吧?”清孝心头火起,喝道:“这关你什么事!”
忍笑了笑,道:“我只是想提醒你,肉体关系导致的亲密感可能是无法代替的。看过午夜守门人么?”清孝一怔道:“那是什么?”
忍道:“一部电影。纳粹军官战后隐姓埋名做了个守门人,一天碰到了一对贵族夫妇,发现那贵夫人就是以前集中营里他的性奴隶。
而那位贵妇人也逐渐回忆起了往事,可她选择的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和以前的主人一起出逃,最后他们死在一起。”
他这么说的时候,眼里出现了梦幻一般的神情,似在叹息,又似在向往。清孝嘿然一笑,道:“不打扰你梦游,如果那让你比较安慰的话。”
忍回味似的道:“这部电影之所以引起人的争议,就在于导演说中了一个事实:要征服一个人的心灵,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先征服他的肉体。
做爱的意思,就是爱是做出来的。没有人能忘记肉体的强烈欢愉。性的极致会让人产生难以分割的情感…”他恍惚地微笑了一下,道:“即使你不把这种情感称之为爱。”
听懂了他的暗示,清孝默然片刻,道:“如果对方接受身体上的接触,那就等于成功了一半。这理论我听过。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我很庆幸当初没有强迫阿零接受我,他至少还认为我是不会伤害他的,可以让他依靠一阵子。
否则这次他也许就这么完全绝望了,不会回来了。”
他吐出一口长气,喃喃地道:“现在我越来越觉得,上帝也许自有安排,会以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他的意志,我们不可以越俎代庖…”
他看着忍,微微一笑,道:“所以我说我会尊重他的选择,那是真话。你的债主是小羽,他选择是复仇还是谅解,甚至跟你走,都是他的权利,我不会干涉。”
他看着忍眉宇间一闪而过的喜悦,忍不住讥嘲:“因为我知道,小羽绝对不会让我失望的。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疯狂。”
忍一怔,嘲弄地笑起来:“瞧不出你还那么天真,居然还会信上帝?上帝他老人家忙得很,没空管这些。
世界不过是他心血来潮设计的游戏程序,没玩多久便腻了走人,甚至忘了关机。程序充满bug,人只能独自挣扎。保罗怎么说来的:人算什么,你竟顾念他?”
见清孝神色不快,他顿了顿,笑道:“当然啦,年轻人有信仰有原则是好事,我很赞同,尤其是应该守信。
我已经很配合了,现在该你实践诺言了。除了电视机和轮椅,我还想要微波炉、烤箱和热水壶。”
他忍不住吞了下口水,道:“我想吃热得烫烫的比萨饼和咖啡,老是冷冰冰的三明治和矿泉水,我都吃得快吐了。”
玉色的肌肤,清冷得象冰,紧扣脖颈的银质项圈在灯光下光华流转,两两相衬,有种异样的魅惑。
项圈极薄,刻着洛可可式繁复的蔓草花纹,雕琢细腻,纤巧华美。正中央一个圆形徽记,原本只是一个简单的圆圈,现在中间多了一个骷髅火焰的记号。
风格与整个项圈迥然不同,只有简简单单的几笔,却自有一股威势。清孝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宣布道:“现在你是我们真田家的人了。”阿零看着自己镜中的样子,垂下了眼皮。清孝道:“你不喜欢?”
阿零低声道:“没有,先生。”清孝目光一凝,微笑道:“你叫我什么?”
他虽然在微笑,目中却丝毫没有笑意。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如受惊的蝴蝶。阿零吃力地开口:“我,我…”但到底还是没有下文。
清孝看着他,笑容不变,目光却越来越冷:“你应该叫我主人。或者你认为我不配做你的主人?”
他的口气实在说不上友善,阿零一惊,慌得拜服在地,颤声道:“绝对不是!奴隶…奴隶没有这个意思…”
清孝沉默着,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目光坚定,势不可当。阿零被那目光逼得无可转圜,哽了一下,低声道:“主,真田主人…”
清孝怒气顿生,冷然道:“你对前面那个主人也是这么连姓一起叫么?”阿零失色,匍匐在地不住颤抖,头都不敢抬起,怯怯地道:“奴隶…奴隶…”
看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清孝不禁心软,叹了口气,抚摸着他的黑发,道:“算了,还是慢慢来吧。你也不用自称奴隶,我实在很烦这个称呼。”
阿零偷眼揣摩着清孝的脸色,讨好地蹭了蹭清孝的腿,小心翼翼地道:“真田主人是要给奴隶一个新名字么?以前的主人也是这么做的。”
清孝冷眼瞅着他,有些怜惜,却又有淡淡的嫌恶。虽然明知道没有人可以经历了那样惨痛的折磨还能保持原有的性格,阿零变成这个样子甚至也有自己的过失,但感情上无论如何也没法接受这个象小猫小狗一样向人摇尾乞怜的裸体青年就是小羽。
玩弄着阿零的黑发,他沉吟道:“不必了。你还是叫阿零吧。”“是的。真田主人。”阿零恭顺地答道,神色平淡,说不出是庆幸还是遗憾。
他往前挪了一下,靠清孝越发近了,乳尖似乎不经意地擦过清孝的的大腿,却又倏然离开。
清孝目光淡淡,不动声色。阿零蜷伏在他的脚下,从肩背到腰部呈现出完美的线条,表面平静而内蕴张力,猫一样的姿态,不是不诱惑的。
清孝看着他起劲地卖弄风情,心头好笑,做出不感兴趣的样子。阿零明显有些失望,忍了又忍,终于开口:“真田主人,嗯,您不想装饰阿零的身体么?”清孝挑眉道:“嗯?”
阿零比划着道:“以前的主人很喜欢装饰阿零的身体,他会在这里系上一条银链,这里扑上银粉,他说阿零的身体很配银色的东西…”口气竟颇有些骄傲。清孝目光一垂,微愠道:“我不喜欢。”
阿零一怔,道:“真田主人不喜欢阿零配银色的饰物么?”
清孝心头更怒,霍地站起,道:“好好的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阿零吓得往后一仰,一脸快要哭出来的神情:“阿零知道了。”
清孝本欲发作,见状也只好投降,满腹怒火硬生生地给迫回去,无奈地道:“你知道什么?”
阿零低声道:“真田主人本来也就是玩玩而已,象阿零这么低贱的奴隶,自然是不用装饰的。”清孝苦笑道:“哪有的事!我只是…”
看着他那泪眼盈盈的样子,话到口边不由自主地换成了:“我只是…没那么多钱而已。”
话一出口真是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不是多困难的话,怎么就是说不出口呢?阿零疑惑地看着他,猫一样的神态,黑眼珠冉冉而动,让人揪心的疼,忍不住就想摸摸。
然而那奴隶不合时宜地再度开口,毁灭了他心中的柔情:“那真田主人有没有准备阿零专用的鞭子呢?以前的主人喜欢每天打奴隶十鞭,宣示他的所有权。”
沉默片刻,清孝微笑,笑得越发温和沉静:“你希望我像你以前的主人那么每天抽你十鞭,这样你就高兴了?”
他微笑的样子看来异常亲切。然而表示温暖完全相反的是,那微笑是他容忍别人的最后底线,标志着微微上翘的嘴唇即将如弓一般射出隐形的箭。
可惜阿零无法了解他笑容中的深意,自顾自地说下去道:“是啊,以前的主人就是这么做的。他喜欢…”
长久的愠怒在心头堆积,宛如被关在笼子里的猛兽突然冲破理智的牵绊,清孝再也忍耐不住,一耳光掴在阿零的面上,怒喝道:“你究竟是在认我做主人,还是只想把我调教成你以前主人的样子?”
阿零闷哼一声,摔倒在地,白皙的面孔上现出五道清晰的红痕,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
他伸手捂住脸,唇角已有鲜血溢出。他怔怔地看着清孝,或许因为太过震惊,眼里空空洞洞的竟然没有任何表情,就那么顶黑顶大地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