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瑞的成人大典十分的顺利和盛大。他身着龙袍,在圣坛宣誓,在众人的欢呼下登上了龙椅宝座,他当然知道,一直独揽大权的监国从今起就是自己的真正意义上的臣子了,果然,他听到了养母传达的手令。
可惜的是,那个急流勇退的人没有亲自到场。
“怎么了,监国今天身体不适吗?朕还想他穿着御赐的圣袍来观礼呢!”恒瑞的话语中带着丝丝的责备。
“是呀,董大人突然有些不适,他让奴婢向陛下转达他深深的歉意和对皇上的崇高敬意和忠诚。”圆圆谦卑的说道。
“好了,朕会去看望监国的。”恒瑞大度的一笑“仲母辛苦了,朕现封你为燕国夫人,食邑八千,世代享受万户侯的爵位。”
圆圆跪下领旨谢恩,她的心却开始不安的狂跳起来。在大典的最后,一个老臣站了出来,提出让皇上去探望慈宁宫中的太皇太后。恒瑞一口允诺了。圆圆慌忙退出了宴席,奔回了监国府。
“那又怎样?”董雪卿冷笑了一声“那个太后都只会说疯话。”“但…奴婢不知,奴婢总觉得那起大臣心怀叵测,大祸将临呀,董大人…”圆圆不禁流出了眼泪。
“圆圆,你今天真是神经过敏了,”董雪卿不经意的笑道“你现在是诰命夫人了,我也不会为你的将来再作什么打算了,你离开我的府邸吧。”
“董大人。”圆圆跪了下来“求您了,让许帮主带人来保护你吧。”“不要说了,以后都不要提起他!”董雪卿沉下了脸。空气一时间僵硬起来。
“皇上驾到!”董雪卿和圆圆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恒瑞在下一刻出现了,脸上居然毫无喜意。“仲母,请出去,朕有话要问监国。”怎么祸事来得这样的快?圆圆僵僵的站着。
“出去吧,皇上要和我商讨国事呢。”董雪卿柔柔的吩咐道,随即走入了花廊。恒瑞紧随其后。等到了较幽深的一间书房,董雪卿停下了脚步,淡淡的面向恒瑞说道“有什么话,皇上请讲。”
恒瑞的目光从来没有如此严肃和深邃,他直直的看着董雪卿“太皇太后说她没有疯,她只是等了朕十五年,她告诉了朕一个宫中深讳莫测的事实。这个事实太令人震惊了。董监国,朕要亲自听你说,那是不是个事实?”
董雪卿回避着那双灼人的眸子,心中无限的迷失,他缓缓说道“臣想,太皇太后说得应该是事实吧。”“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告诉朕,这是真的。!”
恒瑞退后了几步,痛苦的看向一脸无所谓惧的董雪卿“你…你是父王的宠佞,你…是朕的杀母杀父仇人!”
“瑞儿,这就是宫廷,从小到大,你在一个纯净的环境下成长,你不明白,宫廷不是你以往接触的,从今天起,你要变得复杂些。
下令吧,杀了我这个佞臣,逆臣,让我的血成为你掌权后的第一件让天下人都大快人心的政绩。”董雪卿走上前去,迁顺的跪下。恒瑞楞楞的向后退了几步,迷惑的空洞的看着前方。
董雪卿等了片刻,诧异于那片沉寂,抬起了头,正好碰上了恒瑞的眼神。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初夏的夕阳特别的美,嫣红的余辉射入了书房。
董雪卿雪白的脸也染印这几分晚霞的灿烂,他的眼睛因为太过的心平气和而暂时的脱去长年的老成,平静而坦然的眼波在太阳余光的映射下带着异样的柔情。
他都不知道此刻的他是那样的清丽和透明。恒瑞在突然间明白了董雪卿曾经的“奸佞”的处境。
“你起来。”低低的嗓音想起,可董雪卿没有起身,恒瑞伸出了手。董雪卿躲开了,有些慌乱的站起身来。他看到了恒瑞眼中交织的爱与恨。
“皇上,你也许曾经对我怀有一份敬爱之情,但这是因为你不曾走近我,不曾了解我,我,不,臣的确是众人眼中的败坏逆臣,不忠不肖,你下旨吧。”
董雪卿沉静的说道,他已经不想再这个宫廷生存下去了,他不想面对眼前的这个新王。“在事实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朕不会妄加判断,董监国,你暂时不要离开监国府。”
恒瑞冷冷说道,转身离开。当他即将踏出房门的时候,又停住了脚步,他背对着董雪卿问道:“董监国,朕现在想听听你的真心话…你爱他吗,我的父亲。”
董雪卿侧垂的眼帘抖动了一下“皇上…多年前的事情了,臣都不大记得了…”恒瑞冷哼了一声,离去了。董雪卿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紧紧的抓住了门帘。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急促的喘息如幽灵一般辖制着他的身体。
“董大人,你,又犯病了?”圆圆出现在面前,脸上一片惊慌之色。哗啦啦,门帘的珠粒纷乱的弹落于青砖地面上。董雪卿失去了重心,哮喘着跪倒下来。
“圆圆,赶快离开宫中,皇上…他…不会限制你…的行动。你…去告诉…刘…”董雪卿已经呼吸艰难得语不成句。
“大人。”圆圆的眼泪淌了下来,这十几年来,董雪卿从来没有喘得如此的辛苦“你不要说了,我会传信给刘先大人的。
但我绝对不可以在这个时候离开你的。”董雪卿无力的拍了拍圆圆的手,清澈的大眼阖了起来,他觉得好累好累,他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永远的不要醒来。
勤政宫“仲母,你来是想告诉朕什么事吗?”恒瑞皱起眉头,看着面前心思重重的圆圆。“皇上…你…请不要难为董大人,他的身体…”
圆圆不得不告诉恒瑞这个宫中鲜为人知的事实“他患有严重的气喘病,一直靠着天山雪莲丸在勉强维持着,他的健康状况是非常差。
昨天,你和他说过话后,他就发病了,今天都起不了床。”恒瑞没有什么表情的注视着地面,手中把玩着一个精美的五彩荷包。
“这是他在朕很小的时候给朕的,从那天开始,朕就对自己说,监国是朕最亲最喜欢的人,朕一天一天的长大,朕看着他为了大汉朝的江山呕心沥血,早起晚睡。
终于朕从他的手中接下了这副重担,朕想他可以轻松了,但所有人开始在朕的耳边参奏他,弹劾他,甚至说他是朕的杀父杀母仇人。仲母,你说朕该怎么做?”恒瑞说完这番话后,矛盾的看向圆圆。
圆圆斟酌着恒瑞的话,柔柔的说道“董大人从来一心为了皇上您,这点我可对天发誓。至于别人的话,就要看皇上怎么想了。”
恒瑞思索了片刻,站了起来“备车。朕要去监国府。”圆圆紧张的跟随其后。董雪卿看起来虚弱不堪,他的脸色比洁净的床单还苍白,乌黑闪亮的头发柔顺的散落在床上。
长长的睫毛宛如小扇子般轻微起伏着,他无法平静的入睡。但听到脚步声后,还是挣扎的睁开了眼,带着些诧异的看向恒瑞。
“皇上,你…”“朕想来看看监国的病,仲母,朕想单独和董监国呆一会儿。”恒瑞的声音温和极了,好象还和以前一样友善。
“是。”圆圆担心的看了董雪卿一眼,退下了。董雪卿勉强坐了起来,想下床跪下,恒瑞阻止了他。“监国,你不舒服,不用行礼了。”
恒瑞扶住了他瘦弱的肩头。董雪卿顿时如遇火一般的闪开了。眼中透着无名的惊恐。
“怎么?监国这么的怕朕?”恒瑞无法抑制住情绪,用力的扳住了董雪卿的脸,强迫他正视自己。“看着朕,看着,你躲什么,又怕什么?”
董雪卿全身都战抖着,清澈的大眼睛罩上了一层水雾,他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双手无力的抵在恒瑞宽阔的胸膛上。“瑞儿,你放开手,瑞儿…”有些沙哑的嗓子让董雪卿几乎无法用正常的音度说出请求。
“叫朕皇上,记住,朕是你的皇上。”恒瑞低低的提醒着,松开手的同时,情不自禁的碰上了那张微微张启的樱唇。
董雪卿感到了嘴上的温暖,他又羞又急,毫不犹豫的咬了下去。恒瑞愕然的离开了董雪卿的嘴唇。
“皇上。你…太冲动了。你怎么可以…”董雪卿哆哆嗦嗦的缩到了床角,双手不知所措的抓紧了床单。恒瑞搽了搽嘴边的血迹,恼怒的捏住了董雪卿尖尖的下巴。
“监国,你明白吗,现在,朕是决定你生死的人,你这么的不听话,叫朕如何救你。”
董雪卿陌生的看着面前的这张青春,嚣张的脸孔,脑子渐渐清醒起来,原来,自己在他们的眼中永远是这样的地位,这样的用处。
“皇上,你太突然了,臣明白你的意思,你让臣考虑几天。”淡淡的语气让恒瑞撤回了侵略的气势。他离开了,丢下一句无法回转的话。
“朕喜欢你,只要你愿意伺候朕,以前的事朕既不想知道,也不会追究。”三天后,恒瑞再次驾临了监国府,圆圆站在门口迎接他,但脸上木然一片。
“董大人说,他在卧房等着您。”恒瑞的心不免跳动得厉害起来,他当然知道,卧房的意味。监国府的庭院冷清极了,连扫地的仆人都不见踪影。恒瑞推开了虚掩的房门。他看到了坐在红木大椅上身着朝服的董雪卿。
“监国,你今天很美。”恒瑞由衷的赞叹道。的确,正规严谨的服饰更加衬托了董雪卿那自然天成的中性柔媚。董雪卿嫣然一笑,起身行礼。
“监国…”恒瑞上前搀住了他。
“皇上,为臣的决不可逾礼的。”董雪卿保持着动人的微笑,眉宇间的柔情不禁让未深涉情海的恒瑞迷惑起来。
“臣…”董雪卿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鲜红的血丝滑出了嘴角。恒瑞扶住了他下坠的身体,心里涌出了十七年来第一次悲伤的感觉。
“你这又是何必?”董雪卿的双眼迷离起来“瑞儿,你永远是我的瑞儿…我不可以再犯同样的错误…我不可以再一次被抛弃…我…”
董雪卿的声音低了下去,直至平静,他平静的闭上了双眼,躺在了恒瑞的怀里。
许府,深夜了,许严离开了卧房,踱至静寂无人的花廊。今天,来了一位宫中的客人,自己也好久没有见过她了,小雪的侍女圆圆。
这位忠诚的仆人带来了小雪的死讯。安魂香,这种温和的毒药,十六年前让大汉朝的皇上莫名驾崩的毒药,也成全了小雪。
“董大人托我带给许帮主一封信。”许严再次看了看手中紧紧攒着的这张信纸,那个凭借着绝世丰采和过人心计在大汉朝中叱姹风云近二十年的男人在自尽前写下的字句。
“世上的憾事只有两种,一种是想要的东西得不到,另一种即得到。”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枝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