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雪卿离开慈宁宫后,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未央宫,现在的未央宫仍然是皇上的寝宫,自己早已搬到了离此不远的监国府。
圆圆会定期去府中陈表小皇上的状况,如果不是有非常景况,自己是从来不愿再踏入这个偌大而阴沉的宫殿的。董雪卿正心神恍惚的游离在未央宫的门外,已三岁的恒瑞跑了出来。
“皇上,皇上,您可别乱跑呀。”一帮太监宫女着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恒瑞笑着,奋力的跨过了门槛,被董雪卿拦住了。
“瑞儿,你要跑去哪儿呀?”董雪卿想抱起虎头虎脑的恒瑞,谁知他胡乱踢腾,董雪卿只好住了手,却依然拦住他妄图溜出门的道儿。
“放开我,监国!朕命你放开我!”恒瑞一边回头张望着,一边不依不饶的嚷着,小嘴嘟得老高。“好了,我的小祖宗!”圆圆及时赶到了,从董雪卿手里接过了恒瑞。
董雪卿微笑的看着恒瑞,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胖乎乎的小脸蛋,恒瑞灿烂的笑开了。“董大人,进去坐吧。”圆圆劝道。
“不了,我只是来看看瑞儿,他是不是很顽皮?”董雪卿一边问着,一边拿出一个五彩的荷包逗着孩子。
“可不是!”圆圆又气又疼的看着咿咿呀呀的恒瑞,无可奈何的摇着头“他动不动就将全宫的人招的团团转。”“咿,每月一次在金銮殿上起朝的时候,又很乖的呀。”董雪卿有些诧异的笑道。
“每月一次的起朝,我站在他身边的时候都紧张得要命,谁知道他又正儿八经的坐在龙椅上,看来天生就是个皇帝命。”圆圆随口说道,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大惊失色,放下了恒瑞,跪了下去。
“董大人,奴婢说错话了,请您息怒!”董雪卿无奈的笑了笑“他本来就是皇上,你什么也没说错呀。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会…这样想我呢?”说完,扶起了圆圆。无限的孤独和惘然从心头悠悠的升起。
“大人,”圆圆欲言又止“您的脸色很苍白,是不是太累了。”董雪卿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我看上去一定很憔悴。”语气中包含着丝丝的哀怨。
“不,您看上去,很孤独。”
圆圆终于说出了自己心底的话,她当然知道,董雪卿屡次劝风云会的帮主,许严留在朝堂上帮助自己处理庞多的朝务,却都被拒绝。
这个许严,真是个怪人,当年如此拼死拼活的要和董大人在一起,如今,天仙般的人儿就在眼前,却坚持作他的黑道帮会头目,让董大人辛苦百倍的抵御着所有的危机,背负着所有的重担…
“是呀,我每天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监国府中,连一个说说话儿的人都没有。
我常常在想,当年,我是不是做错了…”董雪卿的声音渐渐低落下来,他放开了恒瑞的小手,转身离去了。回到了自己的府邸,董雪卿将手头的任务分配了下去,然后命人备轿,出了宫。
脚夫在京郊的一处显得冷落的院落停了下来。守门的仆人一见到轿中的人,脸色紧张的跑去禀报了,大约过了一刻钟,董雪卿在仆人的带路下,进入了宅子。
不知是喝了第几杯绿茶的时候,许严才出现在他的面前。“许帮主真忙呀,我见你一面挺不容易的。”
董雪卿放下茶杯,酸酸的说道。许严豪迈的笑了笑“我今天刚好去一里店那儿和几个弟兄商量点事了,一听说,你来了,可不,立马赶了过来。”
董雪卿这才恢复了只有在他一人面前才会流露的纯真和娇柔,轻轻的笑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幽幽的看向许严。许严心头一震,马上躲开了他探寻的目光。
“许大哥,你都不愿意看着我了吗?”董雪卿忍住了满腹的伤感和委屈,细白的手抓紧了茶杯。“不,小雪,你明白的。”许严低下了头,象做错了事情的大孩子。
“你不要太累着了自个儿,朝中的事有刘先和众多的心腹帮着,你…”话已经说不下去了。“匡当”董雪卿手中的茶杯摔到了地上。
“我什么都不明白!”董雪卿的口气骤然变得冰冷如三九寒天“我如此需要你帮帮我,你却千般万般的找借口不干,去年你老婆生孩子,今年呢?是不是她又要生了?”
“小雪!”许严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请你不要这样,我是个男人,是个父亲,我不可以让满朝文武和天下人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
我不会靠着你去谋求高官重位,荣华富贵!”“胡说!你明明就是放不下那个狐狸精!她是什么,只会生孩子,和母猪又什么两样!”董雪卿不顾一切的叫出了尖刻难听的话。
“住嘴!”许严脸色铁青,一掌将面前的茶几拍得从中断裂开来“你!你为什么不放过她们,雪雁已经让你活活逼死了,你还不满足!你去争夺一切你喜欢的东西和人,如果得不到,你就毁了他们!”
董雪卿惊呆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许严会这样评价自己,好久没有流淌过的眼泪不争气的落下了优美的脸颊。
“你们为什么都这样,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有什么比不上女人的?”他喃喃的说着,幽怨的眼睛仿佛揉碎了秋天的颜色,绚烂而肃杀。许严心里也有着说不出的痛,宫廷已经改变了他的小雪,只要他喜欢,他可以完全无视伦常道德。
他不顾自己的抗议将自己擢升为统管京师的直隶总督,还要为自己折选名门闺秀作为正室夫人,很明显的要除去自己的发妻,这些都不是他要追求的呀。
当年帮助小雪夺权之事也完全是威逼之势,他总不能看着小雪在这场他执意要发动的政变中一败涂地,灭族九门吧。
他承认自己曾经爱过小雪,但自从和蓝心缔结白头之约后,他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能爱一人的。正常的被世人认可的爱情也许没有那么激情和荡气回肠,但却是心安理得的,温情绵绵的。
于是他当着董雪卿和群臣的面坚决拒绝了这番“好意”如今董雪卿亲自上门了,话就说得更明白直接了。董雪卿静静的站了起来,收拾好了刚才激动的心情,向门口走去。
“小雪…”看着那瘦削的背影,许严又于心不忍了,却什么也说不出口。董雪卿抬起手来,制止了他的话头“许大哥,我不会对你的家人不利,你不用担心。
你和他不一样,起码我始终没有恨过你。你做你爱做的事吧,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说完后,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许府。十四年后,监国府,董雪卿端坐于铜镜前,为他梳头正装的依然是圆圆,自从皇上恒瑞满了十二岁后,她就退出了未央宫,皇上的教育和照顾自有那起忠心耿耿的大臣们去操心,她也没有想过出宫嫁人,于是自然回到了故主的身边。
“圆圆,你真的不中意今年的新科状元吗?我可以马上让他任礼部侍郎。”董雪卿微笑的劝导着。“大人,如果我能和您一样青春不老,我当然会嫁,可…唉,都三十岁的老姑娘了。
即使作了侍郎夫人,屋中也少不了年轻貌美的妾室丫头们,何必还自讨没趣呢。”
圆圆一边精心的帮主人梳发,一边淡淡的说道。董雪卿轻笑着,看着镜中那光洁润滑的人儿,几乎也不敢相信自己已经三十五岁了。
因为长期服用雪莲丸,他的容颜几乎停留在了二十的妙龄,除了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
纯真和稚气全然被老成和事故代替了。还有自己的健康,已是每况愈下,好在这些年没有什么让他激动的事,当然经历了那些风浪,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事会扣动人心的了。
“瑞儿呢,整个宫廷都在为他的正式成人大礼忙碌着,他不知有没有用心准备?”董雪卿时时挂念着这个在身边长大的皇上。多年来,他成了他心里唯一的寄托。
“您就不用操心了,皇上即使不作任何的准备,也是皇权神授的风姿,他领悟那么高,致辞都不用太师太伯们拟底稿的。”董雪卿满意的点了点头,恒瑞从小在一个没有争斗的宽容环境下成长。
朝内知名的儒学大师,勇猛将领作他的老师,加上他的领悟能力着实过人,使得他如今是文武双全,胸怀坦荡。完完全全的王者风范。董雪卿忙于朝务,平时也没有和他频繁接触,却时时从圆圆和小顺子口里打探皇上的近况。
而且…他太象当年的恒夜了。十七岁的他那幅器宇轩昂的气势,英俊逼人的相貌,时时让朝中的人想起当年风流倜傥的先皇。
董雪卿无法漠视和他,那已经高过自己的青年面面相对时心情的起伏荡漾。
这么数十年来,董雪卿是孤独一人对着油灯处理政务,最开始的孤寂和烦乱已在时空的穿梭中慢慢流失,心如死灰的形容也不为过。
但看着恒瑞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容时,他知道原来那个曾经驾御了一切的男人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心灵。
那份埋没已久的感情也说不清是爱是恨还是怨?想着,董雪卿站起身来,慢慢的喝着药丸,说道“皇上的成人大典我不去了,最近,政务已经慢慢交到他的手中了,几件大事的处理,他与各位上卿协议着办,都挺恰当的。
圆圆,你去颁我的手令,成人大礼后,全朝的军权和政权都归属皇上了。”“大人,”圆圆有些惊讶,但忧虑也写满了眉目“你交出权力是迟早的,但,这么快的完全交出来,会不会…”
董雪卿温和的笑着,说道“我知道朝中不少人对我都极力的想除之而后快,但怕什么,掌权的不是他们,是当今英明神武的皇上,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如果,他知道了当年…先皇和西妃的事情呢?”圆圆皱着眉头道出了心中的忧患。董雪卿的笑意马上退潮,宫中他最忌讳的便是这些个字眼,圆圆是一心为主子着急,他知道,但…他有多想忘却那些往事呀。
“也许,我终究要面对这些…”董雪卿喃喃说道,走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