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云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 颔首道:“我爸妈是同意的。”
何云霞勉强笑了笑, 嘟哝道:“那你爸妈也是想得开的…”
付云看了她一眼, 似笑非笑道:“我爸妈向来只要是我真心喜欢的, 都不会反对。而我妹妹又是谢阑的粉丝,就更加欢迎他了。他们现在整天都盼着我尽早把谢阑带回家去见一见。”
“互相见见也是好的, ”谢路生丝毫没有察觉出什么暗潮汹涌, 喝了口茶说道“对了, 小付你是做金融的是吧?云熙资产这家公司我在网上看到过,管理规模在全国都排的上前几了,你年纪轻轻就能把公司做到这么大,真的很厉害。我们公司最近刚好有一个项目想要找人合作一下, 你看看有没有兴趣?”
谢阑一听这话,顿时脸拉了下来:“爸!”
谢路生不算白手起家,谢阑的爷爷才是。
可谢阑的爷爷不允许子女赖着他,自己没有一点长进,因此谢路生二十七岁的时候,从谢阑爷爷那边拿了笔资金,自己办起厂来,做起了纺织品实业, 而在他们那个年代, 实业盛起,最容易发达,谢路生也成功了。
厂子办了三十年, 伴随着时代的推进,实业开始慢慢显露出颓势,而谢路生也意识到一直抱着这么个厂子是活不下去的,即使谢阑爷爷去世后把公司股份分了下来,已经习惯了靠自己打拼的谢路生还是在两年前开了家投资公司,主营不良资产。
只是他自己门路有限,能够接到的业务也有限,因此那家投资公司一直不温不火。
饶是谢阑知道自己这位老爸家庭观念淡漠,整天一颗心思扑在工作上,却也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说这种事情。
谢阑忽然间想起昨天打电话时谢路生异常热情的态度——所以那时候他爸就已经琢摸着要跟付云谈生意了?他把男朋友带回来见家长,而他爸却满脑子琢摸着利益?
谢路生不明白谢阑这反应是什么意思,皱了皱眉:“怎么了?”
他见几个人都围坐在这边,立刻催何云霞道:“赶紧准备午饭吧,时间也已经很晚了。”
然后又对谢阑和谢静文说:“我们说的你们也听不懂,看电视去吧。”
谢阑正要怒,付云收紧了握着他的手,疏离地笑着说道:“叔叔,生意要谈也不差在这点时间,如果您真有意向,年后咱们找个时间,准备好计划书,几个投资经理聚一聚开一场会,只要项目没问题,我们公司也不会放着好项目不去做。”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他没兴趣听。
而且,他也不会因为他是谢阑的父亲而大开方便之门。
谢路生在商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不会看不出付云的态度。
这个男人丝毫没有看在谢阑的面上也给他份面子的意思。
谢路生一时有些不高兴。
而谢静文也打量起了两人,心中嘀咕着这两人到底关系好不好?
真好的话,怎么连这点面子都不卖?
谢阑的脸已经因为谢路生的话彻底冷下来了。
他起身道:“我出去抽根烟。”
见谢阑要走,付云也对谢路生点了点头,说道:“我陪他一会儿。”
谢阑出了家门,在走廊上点燃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付云走过去,把他抱在了怀里。
谢阑冷冷说道:“进家门才半个多钟头,就谈起生意来了。”
一句话也没问过他。
诚然谢阑也没有主动问起过他爸的事情,可那也是因为他知道,就算他问了,他爸依旧开不了那个窍,不知道“关心”两个字怎么写。
谢阑钻了牛角尖,不知是什么时候起,明知道不应该,还是在这种事情上摆了一把秤,衡量着公平不公平。
他爸永远不会做的事情,他也不想做。
他爸永远给不了的东西,他也不想给。
因此两人关系越来越疏远。
有时候谢阑也觉得无力。
他爸其实什么感觉都没,或许连他在为什么生气都从来不知道。
可谢阑却知道,他这么在意着这种事情,正是因为他还在意着他爸这个亲人。
付云抱着谢阑,没有说话。
谢阑说道:“你不用跟他合作,不要听他的。”
付云拍拍他,说道:“如果有好生意我为什么不做?”
谢阑闻言,抬头瞪了他一眼。
付云捏了捏他的鼻子,把他的烟从嘴里拿了出来,低头下去。
谢阑赶紧避开:“正在抽着呢,嘴巴臭。”
“没事。”付云含糊说着,还是吻住了。
付云在谢阑身后的栏杆上把烟灭了,单手搂着谢阑,温柔又深入地吻着他,直到把怀里的人绷紧僵直的身体给吻软了,那一身炸起来的毛也撸顺了,才分开。
谢阑的嘴唇湿湿润润的,付云又舔了下。
付云轻声道:“我爱你。”
谢阑微垂着的睫毛颤了颤,紧接着他抱住了付云,埋头在他肩上,闷闷道:“我也爱你。”
他们交往两次,在这么长的时间内,这是谢阑第一次对他做出这样的表白。
两人回去的时候,谢静文正凑在谢路生耳边说着什么。
见到两人,她赶紧退开,跑去了厨房。
而谢路生打量谢阑和付云两人的眼神就更加古怪了。
吃完一顿气氛尴尬的中饭后,谢阑和付云回了他已经有两年没回来住的房间。
谢阑前天才从国外赶回来,虽然倒过了时差,但身体还处在疲惫中,因此和付云聊了没两句就睡着了。
付云给他盖好了被子,亲了亲他的额头,轻手轻脚出了房间。
客厅里,谢路生还坐着,喝着茶看着报纸。
而谢阑和付云来时带着的礼品袋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被收好了。
付云在谢路生的对面坐下,谢路生看见他一时有点不自在。
付云说道:“您可以放心,我跟谢阑的感情很好。”
谢路生一愣。
他想起刚才谢阑和付云两人出去时,女儿凑在他耳边说的话。
谢静文猜测两人会不会感情根本不好,这个男的根本不在意谢阑。
谢路生听了进去,看着两人的眼神也不自觉带了打量,却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对方看出来了。
谢路生神色尴尬,付云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自顾自缓缓说了起来:“我和他是在前年年底认识的,他很开朗,但那时候他的事业不太好,所以很闲,有时候看起来也挺迷惘,不过他从没跟我抱怨过什么。”
谢路生不太了解谢阑平时的生活,事业方面也是这两年谢阑火了起来,他才有所耳闻。
“后来他的状态有了点回转,可惜那时候我们两人分手了,因此他事业上升最快的那段时间,我都没能在他身边。当时我想起他曾经跟我提过一次,说他最开始步入那个行业的时候,出了国之后很想你们,”付云顿了顿,淡淡道“很想您和他的妈妈。”
谢路生缓缓放下了报纸。
他想起来,那两年谢阑回家时,是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有一次回家过年,谢阑开门看到他的一瞬间,眼眶是红了一红的。
“当时谢阑也在世界各地地跑,我就想他会不会又跟两年前一样,”付云笑了笑“不过情况毕竟和过去两年不同了,现在时装周期间他是真的很忙碌,除了睡觉,大部分时间都在路上,我想他可能也没什么空余的时间去想别的事情,反而放了心。等到再见到谢阑的时候,我就发现他变了很多。”
付云笑着问:“您应该也看得出来吧?”
谢路生僵硬了下。
不,他没看出来。
从今天谢阑进门起,他就没怎么关注自己的儿子,心思都放在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
直到后来谢阑发火,谢静文在他耳边嘟哝,他才琢磨起了两人的事情。
这时候,谢路生忽然间意识到这个男人话里藏话地在跟他说什么,同时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这个男人不愿意卖他这个面子。
谢路生自知自己对谢阑缺乏关心,但因为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谢阑从未抱怨过什么,他也就没在意,把这种状态当做了习以为常。
或许是因为谢阑已经一个人出门在家许多年,也一个人好好活了这么多年的缘故,谢路生从不担心谢阑。不担心,他也不习惯经常打电话嘘寒问暖,这么多年下来,父子俩之间的关系就变成了如今这样。
但谢阑到底是他的儿子,这一点谢路生还是非常明白的。
偶尔一两次他还是会想起谢阑,想要联系他的,就像前段时间网上谢阑那个代言的事情闹得很大那次,只是他拿起手机,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要开口和谢阑说什么,最终便还是放弃了。而再过一两天,他就又忘了这一回事。
眼前这个男人知道他们父子俩关系疏远,现在是在告诉他,谢阑以前念着他,可如今的谢阑越来越忙,已经渐渐的没有心思再去想别的事情,谢阑本身也在不断变化着,如果他们还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哪一天…谢阑可能就会完全不念他了。
谢路生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很少会去想这种事情。可此时此刻被付云诱导着冒出了这个念头,心里竟然陌生又违和地紧了下。
两人沉默对视着,谢路生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水想要掩饰情绪。
就在这时,开门声传来,一声女声响起:“爸——”
谢静文出来就见两个男人对坐着,气氛有点怪异,被吓了跳,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一想到刚才谢静文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谢路生心中一股懊恼烦躁,说道:“有事等会儿再说。”
谢静文面露尴尬,点点头道:“哦。”
人退回去了,门也关了过去“吱呀”的一声,可关门声却没响起,静悄悄的。
付云背对着走廊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谢路生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错愕地转头看去。
从他们这个角度看不到走廊那边谢静文的房间,可两人又继续沉默了一阵后,就听到很轻很轻的一声“咔哒”响了一下。
真的非常轻微了,足以想见关门的人有多小心。
可因为这会儿客厅这边也非常静,谢路生甚至屏住了呼吸地在听,因此根本不可能错过。
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谢路生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一样。
他和客人在聊天,谢静文在干什么?想偷听?
谢路生向来把自己这个继女当亲女儿看待,谢阑和何云霞、谢静文关系不好,他也只说过谢阑,因为他始终觉得谢阑脾气差,事业没起色,身上很多缺点,而谢静文机灵,懂事又尊重他。
可这会儿他忽然间发现,谢静文心眼也挺多的。
不然这会儿想偷听出什么东西来?
刚才那阵子嚼耳根,现在想来也是别有意味…
正想起身去骂谢静文,付云再次开口,轻声道:“叔叔,两个家庭重新组合起来,有些能变成一个,有些却不行,这不能勉强。不过两个家庭不能重新融合,至少不要让原先还连在一起的那一个也彻底散掉了。”
这会儿,付云也懒得再说暗话了,直白道:“我刚才说了这么多,其实还有一件事没告诉您。”
谢路生面色已经十分难堪,短短几分钟间,他完全没有还口的余地。被一个小辈讽刺,忽然间意识到自己与儿子之间问题的严重性,发现了继女的另一面,这些事情让他的情绪都激动了起来。
他绷着脸问:“…什么?”
付云的声音已经回归了真正的温和,目光移到了谢路生的头发上:“刚才回房间时,谢阑跟我说,两年前您在意白头发,只要白头发一长出来,您就会立刻染黑。”
谢路生闻言,怔了怔,下意识地转了转头,往一旁的玻璃橱窗那儿看去。
可是如今,他放任发丝间生出了这么多白发。
连他自己都忘了他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放弃了染发,服了老的。
可现在他知道了。
那是在他儿子离家两年间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