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些生了病的,全都带过来。”一声怒喝,格外嘹亮,夜幕中无数黑乎乎的乌鸦一跃而起,遮挡住皎洁的月光,一百多号人被压倒在地,他们双手背在身后,被结实的绳索牢牢捆绑,不得动弹,嘴中塞着布条,老二抬着几桶油朝他们身上泼去,衣服被黄色的脏油浸湿,衣角滴答落水,他们各个睁着惊恐的大眼,眼中尽是绝望之色,从川浮的轮船上下来时,他们从未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老四喜欢捉弄人,他拽起一男人的衣领,对着他的嘴巴灌了三百毫克的脏油,男人咕咚咕咚的喉头,脸上难受的皱成一团,油水从嘴角流出,落到了地面上。
“嘿嘿,多喝点,好上路。”老四将倒完的桶油扔到一边,捏着那男人的下巴摇了摇,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老三上前一步将老四拉扯了回来,训斥几句“你靠的那么近做甚,小心一会自己也感染上了。”
“是,哥。”老四嬉笑着退到各位兄弟身后,四人眼看着卢克手握小巧的打火机朝人群走去,他冷漠的瞅了眼那些人惊恐的神情,嘴角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嘲讽之意,轻轻摇了摇手,开着火的打火机便应声落到了地面。
一时火苗从地上滑溜的油渍上划过,火速急促,人们绝望的闭上双眼,被火淹没,随即发出叠叠起伏的凄惨叫声,久久没有停歇,戚星有些兴奋的瞪圆双目,星点的火光映在她眼中是绝美的景色,她拍了拍手掌,似乎在为这场表演喝彩,而表演的牺牲品,便是一百多号活生生的人类。
陆和攀在门边,张开口怔怔的站在那,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形容这一场景,应该说是惨绝人寰吗?又或者是,惨无人道?
浓烟滚滚,为夜幕染上一层灰色的薄纱。
这些达夫人的嘴脸,恶心透顶,他们就像是披着人皮的恶魔,在人间作祟。
“哥哥,咳咳,外面怎么了?”恩恩捂着胸口咳嗽剧烈,似乎听到外面爆炸的动静,忍不住起身探查,陆和掩饰自己脸上的惶恐之色,匆匆走到他身边替他捏住被角,示意他别再起身“听话,能忍着咳嗽就忍着,千万不要咳出声。”
恩恩似乎能够感觉出这话中的紧张感,不多做疑问,听话的点了点头,隐忍住自己胸口处即将冒出的咳嗽“好的…咳…噗。”他一开口,感觉到咳嗽劲上来了,立马捂住了鼻口。
“啪嗒”一声,门外有了响动,陆和慌张的躲进被窝里,将恩恩抱在怀中,紧闭上双眼装睡。
高跟鞋踩动地面发出“噔噔”的声响,是戚星。
她困倦的进门探查一番,打着瞌睡走到陆和身边,见他睡了,呼吸却有些急促,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似得,戚星好奇的凑到陆和耳边,吹了口气,可惜陆和只是抖了抖,没能清醒。
她百无聊赖的走到另一头的床边,平躺上去,拉起冰凉的薄被披到身上,闭目养神。
半晌,戚星开始咳嗽出声,先开始是轻微的颤抖,到了半夜,便是咳嗽剧烈,陆和听得一清二楚,看来是感染到病菌了,如果此时让她知道恩恩身上也有病,她定不会放过他。
这么一想,他将恩恩搂的更紧了些。
“噗——”
临近清晨,戚星掀开被子吐了一地的血液,她颤抖着双手,望着上方浓稠的鲜血,瞪大双眼怒吼一声“卢克!”
陆和听到声音,立刻跳下床跑到她身边去,蹲坐在床边扶住她微微颤抖的身体,而卢克听到呼唤,一脚踹开房门跑了进来,望见戚星身边的陆和,不由分说,立刻揪起他的衣领扔到一边。
“怎么了小姐?你怎么吐血了。”卢克握住戚星的手,看到满地鲜血,痛心疾首的拧紧眉头,戚星喘了几口气,双眼通红的念道“川浮那群混蛋…”
“小姐你该不会是…”卢克不可置信的打量小姐上下,见她时不时咳嗽出声,额头滚烫至极,与川浮那一百号人的病症完全相同,想到那些病死之人的惨状,卢克忍不住红了眼眶,念道“小姐你放心,我定会找到解药的。”
戚星干咳了几声,视线落在了陆和身上,只见他眉头紧皱,像是在为自己担心一般“我没事,你别担心。”
听到戚星对自己说的话,陆和迷茫的眨了眨眼,其实自己担心的是,被窝里恩恩会咳嗽出声。
此时,一声浅浅的咳嗽声从远处传来,陆和惊吓的僵在原地,不敢回头,而戚星有些疑惑的揪起眉头,念道“是哪里的声音。”她掀开身上的被子,推开卢克,缓步朝被窝的方向靠近。
陆和慌张的挡住她的去路,支支吾吾道“小姐,你身体还没好,要不先休息休息,我去看就好了。”
“让开。”戚星的口气不同于往常,很是严肃。
“小姐都让你让开了。”卢克跟着迎合,上手硬扯陆和的手臂,陆和吃不住他的力道,不一会便败下阵来,被他牢牢的箍住,不得动弹。
戚星缓步走到床边,伸手拉开暖和的被窝,此时恩恩正捂着嘴巴,露出一双水灵的大眼与戚星对视。
戚星放下被罩,将那张可爱的小脸牢牢遮住,随即反身对陆和来了一巴掌,怒吼道“你竟然敢骗我,放任一个病人在我的房间里!”
陆和吃痛的动了动咬肌,嘴角被指甲挂出一道细长的血痕。
完蛋了…全军覆没。
“小姐,这小子怎么完全没什么事?明明跟那孩子一起躺着睡的。”卢克想起这茬来,双手将陆和左右摇晃了下,似乎在看他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一样。
陆和被他摇的浑身难受,开口念道“我不知道,你别摇我了。”
“有可能他就是川浮来的奸细,说不定,他身上就有解药。”卢克想到这种可能性,立刻掀起陆和身上的衣服,掏了掏裤兜跟腰兜,可惜什么都没得到,愤愤的将衣服扔到了地上去。“小姐,立刻把他们处置了吧。”
恩恩从被窝里探出身,面色平淡,看上去没有任何的恐惧之意,他赤脚踩住地板,缩成一团,小声喃喃道“是我自己不让哥哥告诉小姐的,小姐别怪哥哥,要杀就杀我吧。”
“好,你说的。”戚星本身就是在火头上,看到这小不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怒喝一声,两三个护卫匆匆冲进门内,将恩恩牢牢压住, 把他四肢缠绕的紧紧。
“他还只是个孩子啊。”陆和忧心如焚的大声求饶,他没办法看到一个小孩被他们活活烧死的场景。
“孩子?哼…对我来说,人就是食物。”戚星弯下身捏住他的下巴,调侃道“怎么的,想跟他一起死?”
“死啊,你有本事,就杀我。”陆和怒瞪双目,身体朝前倾了几厘米,与戚星四目相对,他现如今,早已对这个世界绝望,这些人的品行跟行为,都令人憎恶,恶心。
“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戚星缓慢的起身,眼皮微垂,朱唇轻启道“老三,带这孩子去火场,我要亲眼看着他怎么死的。”
“你要杀就杀我啊。”陆和闻声,撕声竭力的怒吼出声,然而戚星却是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只扔下一句“卢克,把他扔进河里淹了。”
“毕竟,是跟我相处了两天的男宠,给他留个全尸。”
说罢,戚星摇动腰肢缓缓离去,每咳嗽一声就会微皱下眉,而恩恩被老三老四联合着带走,他回头默默看了眼陆和,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轻笑,笑成了月牙眼,就跟第一次见面一样。
“你小子,终于死到临头了。”卢克早就对陆和心生不满,亲手杀死他,是最有趣的事。
他拽着陆和一路奔波到巡河边上,不一会,远处的营地飘起一抹黑色浓烟,在巨大的夜幕中,只占据那星星点点,陆和与卢克双双仰头张望,陆和心里清楚,恩恩被烧死了…没有一点惨叫。
不知不觉,眼眶聚集了众多泪珠。
那个孩子,从开始就对死亡毫无畏惧,拥有这个世界最纯真的双眼。
可惜,还是早早的去了。
自己果然是个灾星。
“死还死不干净,竟让小姐得了病,王八羔子,滚进河里去。”卢克愤愤的唠叨起来,一脚将陆和踹进了河里去,陆和任由他推搡,河水迈过膝盖,渐渐升到了脖颈处,卢克抬手捏住他的发根,朝水里狠狠的拍去。
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从嘴中进入,陆和折腾了几下,鼻腔灌进许多脏水,呛得冒出泡泡,他挣扎的累了,也就安静了下来。
整个人浮在水面上,意识飘忽不定。
又一次要淹死了。
这一次不会有起身的机会,也罢,活着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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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噜噜。
河面上冒出浅浅的水泡,转眼即消,在夜幕中十分不起眼。
一抹绿影匆匆迈进水中,溅起水波,他急躁的钻进河中,睁大双眼在幽黑的河底深处巡视,游了几米路,他看到一群黑鱼围成圈,似乎在环绕着什么东西似得,容夏挥手拍开那些碍眼的鱼群,将鱼群中那浮在水面上的男人一把搂紧,吻上他微嘟的薄唇,传气。
陆和,你一定要清醒过来,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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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夏鼓起腮帮子,吃力的将陆和拉上河面上。
直至带到沙滩,他才得以缓口气。
陆和依旧紧闭着双目,一动不动的躺在水面上,毫无血色。
“陆和,醒醒。”容夏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发出清脆的声响,而陆和只是微微皱起眉头,干咳了几声,咳出水来。
容夏没想过他会这么快遇到危险,要不是提前与Wr的系统做好交流,恐怕陆和怎么死的他都不知道。
“呼。”他歇息了会,拦腰抱起陆和虚弱的身体,朝营地的方向大步前去,他抄近路避开了护卫的视线,回到房间时已经是夜入三更。
容夏将陆和平放到软床上,转身锁门,拉上了床帘,将房间遮蔽的严严实实。
如果让川浮的人看到,估计会起疑心,毕竟在达夫时,副镇长那群人跟他一同见过陆和,保不定他们还记着陆和的长相。
他褪去陆和身上湿哒哒的外衣,随手扔到了地面上,从柜台上取下一块干布,替陆和擦洗身体,待擦干净后,这才赶忙盖上了棉被。
容夏呼了口气,低头靠住陆和的肩骨旁,双手轻轻压住他冰凉的指骨,担忧的脸色发白。
他能清楚的听到陆和的气息,可惜虚弱无力,浑身上下尽是被鱼虫咬过的痕迹。
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容夏紧闭上双目,在心中默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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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河的另一头,三个壮汉在河面上搜寻,他们准备打捞回陆和的尸体,可惜找寻了良久都没有发现半个鬼影,气的跺了跺脚,一脸不爽。“这小兔崽子,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大哥,你确定把他淹死了吗?”
老三拧紧眉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而老四则是百无聊赖的踹了踹水面,嘟哝着“也许被鱼吃抹干净了?”
卢克听到两个兄弟接二连三的话,眉头紧皱,冷哼道“哪有人能在水里不换气坚持到五分以上的?那小子又不是潜水冠军。”
“也是。”老三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不定的瞅了眼河对岸,达夫跟川浮其实近的很,站在巡河这稍稍抬一点头,就能看到川浮那头的河岸“该不会是川浮的人捡走了吧?”
“有可能。”老四点了点头,赞同这一看法,不过转眼一想,觉得太过牵强。“川浮又不吃人,捡回去干啥?看啊?”
“总之,先回去告诉小姐吧。”卢克不想继续猜测下去,对于陆和这个人他是憎恶至极,如果真的死透了,那可真是大吉。
三人不紧不慢的出了河面,赤脚往回走。
等到了营地帐内时,天色已经微微泛蓝,要开始天亮了。
卢克站在戚星的房间外敲了敲门“进”一声虚弱的气息声传出,看来小姐现在病的是更严重了。
他匆匆推门进入屋内,走到戚星身边,站的笔直,而戚星正捂着嘴咳嗽,脸上是发烧过后的红晕“怎么样?找到了吗?”
“没有。”卢克微微一愣,还是开了口。
他不明白小姐为何就是记着那小子不放,连死了,也要将他加回来做标本,脸…就这么重要吗?
“没有?怎么会没有呢?”戚星一听,气的从床上坐起身,一双杏眼瞪得老大“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找?”
她可不信,一条小小的巡河,竟会找不到尸首?
“小姐,真的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卢克垂下头,一双眯眼望着脚底板叹了口气,继续道“有可能他被鱼吃掉了,也有可能,是被川浮人捡走,总之,我真的没有找到他。”
川浮人?那群混蛋,扔下一堆有病的人,现在还敢随意抢走她手下的人。
戚星愤愤的咬紧牙关,拳头紧握,狠狠锤了下床板。“走,跟我去川浮一趟,我有些事要跟他们说一说。”
…卢克闻言怔怔的僵在那,心中有些不安,感觉如果真的去了,恐怕就回不来了吧。
“是。”
不过小姐这么说了,那么还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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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你们老了。
陆和漂浮在空中,漫无目的的盘旋着,像是一只孤魂野鬼,没有地方可去,只能呆呆的停留在病房内,望着自己躺在仪器上的身体发呆,而爸爸妈妈每日都会来一趟,替他擦擦身体,替他整理外衣。
但是时间久了,爸妈来的次数愈来愈少,陆和心想,自己到底是昏迷了有多久,为什么妈妈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她还很开心的在照料他。
妈妈还将婴儿放在他的床边,告诉他,这是他的弟弟。
搞什么玩笑,他可是家里的独生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怎么凭空出来了个弟弟?这是再开国际玩笑对吗?
“喂,你们看看我啊。”陆和凑到妈妈耳边,对着她大喊道。
然而妈妈却依旧没有反应,只顾着照顾啼哭的孩子。
陆和张开嘴怔怔的站在那,脸色发白。
到底怎么回事,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如果爸妈有了新的孩子,他们就不会再关心他的安慰…更不会管他死活。
怎么办,再不回去的话,他的世界就要崩塌了。
不,不能这样!
陆和气呼呼的冲向妈妈的身体,但是浑身透明的自己,只能传过实物,他碰不到任何东西。
可笑…还真是可笑…
陆和仰头自嘲的讥笑出声,整个人跌坐到了地板上。
突然间,他眼前一黑,一时天昏地暗,晕乎乎的。
好恶心,好想吐。
陆和反胃的拧紧眉头,奋力睁开眼。
这里,是哪里?
此时眼前的场景不再是病房,也不再是父母,而是一片白花花的天花板,上面挂着几串铃铛,正随着微风摇摆,叮当作响。
头好疼…好晕,好恶心。
陆和扶住跳动剧烈的太阳穴,吃力的爬起身,他眯着眼环视一圈房中的摆设,这才看出,是容夏的房间。
他安下心,掀开被褥,翻身下了床,赤脚踩在地板上,一股凉意袭来,令陆和忍不住又将脚缩了回去。
“啪嗒。”
听到响动,陆和定睛望向木门,只见推门而入的正是容夏,他端着一碗冒热气的清水,小心翼翼的朝这里挪步,像是在保护一样重要的宝贝似得。
“你醒了。”容夏望见清醒过来的陆和,心中喜悦,嘴角微微上扬,将水递了过去。
陆和呆滞的接过碗,一双凤眼直勾勾的盯住容夏的眸子,嘟哝道“你是…哪个容夏?”
“…”容夏身体一僵,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没想到陆和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想确定自己的身份,如果说…自己是坏的那一个,他一定不会开心,毕竟,他想见到的,是善良的容夏啊。
容夏回过神,笑的一脸温和“是我啊,和和。”
听出容夏和善的口气,陆和心中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如果是另一个“容夏”的话,他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交谈,而且之前有过不好的回忆,导致他对另一个“容夏”心生恐惧。
容夏看出陆和眼中的轻松之意,心中如同针扎般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