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门外的人都是一愣。
两边还没打上个招呼,许怀诗就惊出极其暧昧的一声“哇”,把阮喻“哇”得一阵尴尬,原本到嘴边的一句“阿姨”都咽了回去。
倒是陶蓉微笑一下,化解了她的不自在,说:“你好,我是淮颂的妈妈,请问淮颂在吗?”
阮喻跟着一笑:“我记得您,阿姨。他有点急事回旧金山,可能刚好跟您错开了。”
“急事?”陶蓉脸色微变,“是工作上出了什么岔子吗?”
“不是……”看这么干站着也不是个事,阮喻让开一条道说,“您和怀诗先进来坐吧。”
她把两人请到沙发坐下,叫她们把大包小包搁下。
陶蓉跟她解释起来:“怕提前说了要来,他不想我们折腾,特意开长途回苏市,所以没打个招呼就来了。”
阮喻发现,陶蓉说这话时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好像身为许淮颂的母亲,还不如一个出现在他房里的女人跟他来得亲近。
到底分开了太多年,母子俩似乎有点隔阂。
阮喻赶紧替许淮颂解释:“他原本就想着你们,打算回趟苏市的,节礼都买好了。”说着一指客厅里堆高的礼盒,“就是没定明天还是后天,所以还没跟你们说。”
陶蓉远远望了一眼,笑笑:“这孩子……”
阮喻看两人干坐着,起身说:“我给你们泡杯茶。”
她说着就去厨台忙活了,过了会儿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见陶蓉不太自然地上前来,压低声,迟疑问:“旧金山那边,是他爸爸出了什么事吗?”
阮喻原本就因为不清楚许淮颂目前的家庭情况,犹豫这事好不好如实说,现在看陶蓉似乎不想被许怀诗晓得,于是小幅度点了点头,轻声说:“好像是旧病复发。”
那边正在玩手机的许怀诗听见这点细微动静,回头嘟囔:“妈你跟姐姐说什么悄悄话呢?”
陶蓉回头瞋她一眼。
阮喻笑着转移话题:“你们这大老远地来,还是给淮颂打个电话吧。”
“不了。”她摆摆手,“他这会儿肯定急着开车,就别跟他说了,我们马上走的。”说着又低头看了眼她拆茶叶的手,“你也别忙了。”
阮喻也就没坚持,倒了杯白开水给她,看她接过去时魂不守舍的,小声补了一句:“您别太担心了。”
被看穿心思的陶蓉稍稍笑了笑,过了会儿重新打起精神,说:“你跟淮颂处得还好吗?”
阮喻一噎,知道今天这个情况,做家长的不误会都难,正斟酌该怎么解释,陶蓉却似乎误会了她这番沉默,赶紧说:“你要是觉得他哪儿不好,多担待点,这孩子以前没有谈过朋友,很多事情可能不懂。”
阮喻愣了愣,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么多年他都没谈过?”
提到这个,陶蓉之前的拘束稍减,也跟她说开了:“据我所知没有。华人在美国做律师很不容易,不拿出点能力服众,很多时候都要被人歧视。尤其他爸爸那样以后,他凡事都得靠自己,浑身的劲都使在事业上,哪还有心思谈朋友呢。”
阮喻“嗯”了声。这时候在意的,却不是她好奇以久的,许淮颂的感情史。
心里酸酸涩涩,说不上来的滋味。
陶蓉却还在往她心上浇水:“其实,淮颂在性格方面有点缺陷。”她说着好像怕吓到阮喻,又解释,“我不是指病理性的缺陷。”
阮喻偏过头:“嗯?”
陶蓉笑着叹口气:“我跟他爸爸的事,他跟你说了吧?”
她点点头。
“我们在他上初中之前就有了分歧,这事对他成长或多或少有影响,所以他性格上难免有畏缩的一面,也许有时候会让你觉得不够直接果决,但那往往是他太在意一件事的表现。希望你见谅,这是我和他爸爸做得不好。”
阮喻轻轻拍了拍陶蓉的手背示意宽慰:“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两人又聊了会儿,阮喻的手机响起来。
是刘茂的电话,问她是不是还在酒店。
“在。”
“那你就在那儿等吧,小陈很快就到了,淮颂让他送你回家。”
阮喻噎了噎:“大过节的,怎么还麻烦上小陈了,我自己会回去,你叫……”她说到这里一顿,看了眼陶蓉,拿远手机问她,“阿姨,你们怎么过来的?”
“坐的高铁。”
“那回去的时候?”
“哦对。”陶蓉转头跟沙发上的许怀诗说,“怀诗,你快看看能不能把回程的票改签提前。”
不用看了,按节假日客流量,这时候是不可能有机会改签提前的,除非一路站回去。
阮喻重新拿近电话:“真要麻烦一趟小陈了,你叫他过来吧。”
陈晖不久就到了酒店,阮喻跟他打好招呼,连声道谢,把坚持不在这儿吃饭的陶蓉送了下楼。
许怀诗欲言又止了一路,临到车边,拽住陶蓉胳膊:“妈……我来都来了,能不能在这儿玩两天啊?”
“妈留你一个人在杭市能放心吗?跟我回去,改天你哥在的时候再来。”
许怀诗鼓着嘴跟她上车,上到一半,回头可怜巴巴看了阮喻一眼。
接收到她的求救信号,阮喻默了默,还是上前了一步:“阿姨,如果怀诗想在杭市待两天,我会照顾她的。”
许怀诗不晓得爸爸的事,不像陶蓉那样心事重重,乐得留了下来。
但当阮喻问她想去哪儿玩的时候,却看她摇了摇头:“天太热啦,节假日景点到处人山人海,我其实就想跟姐姐你聊聊天,我们回楼上或者去你家吧。”
想不到也是个宅的。
阮喻想了想,跟爸妈打了个电话,说临时有点事,得改天再过去了,然后问:“那是在你哥这儿,还是去我家?”
“这里离你家多远呀?”
“不堵的话半个小时车程吧。”
“肯定堵!算了,我坐车都快坐吐了。”
两人最后很没追求地原路返回了房间。
许怀诗把肩上书包放下来,拿出一叠白花花的卷子,苦兮兮地说:“姐姐,你不用照顾我,我有作业照顾了,你忙你的吧。”
阮喻失笑。
许怀诗可能也误以为她跟许淮颂住一块了,却不晓得她在这里根本没什么好忙的。
能做什么呢?她无所事事杵了一会儿,记起了橘猫,打开卧室门一看,果然看它窝在里面。
她把猫抱出来,许怀诗见了,惊讶说:“哇,我哥真是转性了,他以前超烦打理猫毛狗毛的!”
阮喻一愣。
许淮颂高中时候不就挺喜欢猫的?
许怀诗兴冲冲跑过来玩猫,边问:“它叫什么呀?”
“现在只有个英文名,要不给它取个中文名,入乡随俗?”
“那你取啊姐姐,我听我哥说你是作家,可有文化了。”
取个猫名还能怎么文化?
阮喻信手就来:“跟tiffany押个韵,叫皮皮吧。嗯……许皮皮?”
“好啊好啊,跟我姓!”
阮喻“呵呵”一笑,没有说出那句“是跟你哥姓”来伤害她,不料“想曹操,曹操就到”,下一秒就接着了许淮颂的电话。
她立刻问:“叔叔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室,”许淮颂反过来安慰她,“会没事的。”
她低低“嗯”一声:“那你专心开车,别打电话了。”
“我听陈晖说,你跟怀诗现在在我那儿?”
“对,我俩岁数加起来都过四十了,不用你操心。”
许淮颂似乎笑得有点无奈:“怕你无聊,跟你说下,我电脑密码也是你生日,还有房间里其他东西,你都随便用。”
挂了电话,阮喻终于找到能做的事,得了他的允许,就把他电脑搬到了客厅,但输入密码的时候却顿了顿。
许淮颂把她的生日设成了手机和电脑的密码,那么,那个付款密码有没有特殊意思,会不会跟她也有关联?
309017……
出于那么一丝自恋情结,阮喻开始把这串数字拼命往自己身上套。
30——想不出。
90——没头绪。
17——她还蛮喜欢这个数字的,因为高中学号就是它。
想到这里,她忽然怔在电脑前。
她是309班的17号。
这串数字,难道是这个意思?
可她没有在小说里透露过这样细节的真实信息,他是从哪儿查到的?
阮喻百思不得其解,又不好在这节骨眼拿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去问许淮颂,只得暂且按捺下来。
临近饭点,因为许怀诗懒得出门,又在赶卷子,她就叫人送了点生鲜来,给她做好吃的。
许怀诗被菜香惹得心思浮动,放下语文卷子跑到厨台,看她熟练地煎着三文鱼,激动得“哇哇”直跳:“我哥真是修了八辈子福,才能在这辈子捡到姐姐你这样的宝啊!”
阮喻忙着煎鱼,笑了笑没否认。
这一笑,再被窗外阳光一照映,真叫个柔情似水。
许怀诗忍不住说:“你侧颜太好看啦,我能不能给你拍个小视频发朋友圈啊?”
阮喻笑得随和:“可以啊。”
许怀诗给她录了个侧面的视频,朋友圈配字:觊觎我哥美貌的一中张曼玉,高圆圆,王祖贤都看好了,这才够格做我未来嫂嫂,拜拜嘞你们!
秀完未来嫂嫂,许怀诗高高兴兴趴到窗台,等着接受女同学们的膜拜,这一往下望,却又发现惊喜:“呀,姐姐,你快来看!”
阮喻刚把鱼装了盘,走到窗台望出去,发现负责酒店绿化区的园丁正拿着高压水枪给树浇水,阳光投射下,扬扬洒洒的水雾里,赫然一道彩虹。
像是预示着什么好消息。
她赶紧回头拿手机,把这幕拍下来,临要发给许淮颂,却又担心打扰他开车,一直到下午两点半,确认他已经起飞,才发送了这条消息:送你。
知道他要在十几个小时后下飞机,阮喻就没去管手机了,到了晚上,跟许怀诗躺在一张床上。
因为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酒店,所以她留下来了,叫保洁员换了床单,拿了两床被子来。
许怀诗乐得跟她亲近,最好还跟她睡一个被窝,晚上也不睡觉,兴奋地跟她夜聊,跟她讲学校里的八卦。
阮喻傍晚时候接到了李识灿的消息,约她明天中午吃饭,她本来打算到时候给许怀诗做好午餐,然后出去一趟,这下被她缠得,真觉第二天可能会一觉睡到大中午。
凌晨一点多了,她打个哈欠:“好了好了,明天再聊,睡吧。”
许怀诗还清醒,说:“那姐姐你先睡,我再刷会儿微博。”
阮喻“嗯”了一声,翻个身,正要迷迷糊糊睡过去,却听身边人吸了口冷气。
她给吓清醒了,回头问:“怎么了?”
许怀诗攥着手机说:“在微博上看到一条通缉令,哇,杭市好危险啊,竟然有个杀人犯在潜逃,还好我们今天没出门。”
现在是信息时代,哪出个犯罪事件,网络上全能知道,也不是稀奇事。阮喻打个哈欠说:“杭市治安还是不错的。”说完就倒头睡了过去。
也因此,她并没有听见许怀诗之后的嘀咕:“咦……我怎么觉得,这个嫌疑人的一寸照有点眼熟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中场面,还是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