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韵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你要参加比赛?”
“嗯。”
朱韵有点混乱,“可你之前不是——”
“我改主意了。”李峋舒展了一下肩膀,“没必要绷得这么紧,适当还是应该放松放松。”
“……”
朱韵看着他伸懒腰的样子,再次意识到一般人真心跟不上他的节奏。
当初一句不参加,折腾他们半天,现在一句参加,又让人喜忧参半。
想起李蓝的话,朱韵多问了一句:“真的可以?”
李峋点头。
朱韵皱眉:“那你怎么不早说,吴孟兴都已经加入了。”
李峋:“你不用管他怎么样,你只说你同不同意就可以了。”
这不太好吧。
虽说吴孟兴跟李峋的实力天壤之别,但人家好歹也是一心一意来帮忙的,难道这磨还没卸下去呢,就要把驴杀了。
可是……
朱韵偷偷瞄向李峋下半身……
她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李峋这条大腿。
在朱韵天人交战之际,李峋来到她面前,他双手插兜,微微弯腰,刚好与她平视。
朱韵心想……
他换沐浴液了?
这次是柚子味,清香之中稍带苦涩。
那瓶薄荷的用完了啊……
不知道她自己现在闻起来怎么样……肯定不怎么样,没洗澡真是输在起跑线上……
不对!
啪!!
朱韵在心里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这种时候你都在想什么啊!
“我说了,”李峋淡淡开口,朱韵顿住,他接着道,“你不用管吴孟兴怎么想,你也不用管高见鸿怎么想,你只说你同不同意就行了。”
夜风拂面,阵阵撩人。
朱韵瞥向一边,“我肯定同意啊。”
李峋直起腰,轻松道:“那就行了,吴孟兴我来处理。”
朱韵:“………………”
处理,这个词从李峋的嘴里说出来总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看向李峋:“你别太过了。”
李峋转身往外走,朱韵跟上去,“吴孟兴人挺好的,做事也很努力。”
李峋笑了笑,掏出打火机点烟,边走边说:“公主殿下,高考是一道分水岭。”
朱韵紧着几步追上他:“什么分水岭?”
李峋咬着烟,淡淡道:“从它结束的那一刻起,人光凭努力就能做好的事情,就越来越少了。”
*
回到基地已经后半夜,朱韵累得不行,准备趴桌子上睡会,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李峋拎起来。
他从教室里搜刮了十几个凳子,拼成两排,对在一起,又从柜子里翻出两条备用窗帘,铺在上面。
“上去。”李老板命令道。
朱韵躺上去,后背顿时轻松了不少,但这临时小床很窄,她不能翻身,只能仰壳躺着,一动不动。
两边的椅背高度适中,朱韵想象着上面如果扣上个盖,就是彻底的棺材了。
李峋手拄着椅背,俯视着她。
遗体告别……
李峋:“你瞪俩眼睛干什么,还不睡觉。”
这架势你让我怎么睡?
李峋转身,关灯。
屋里暗下来,气氛也没有刚刚那么诡异了。
李峋坐回自己的座位,打开电脑,朱韵离他很近,从椅背的间隙中能看到他被冷光照射的脸。
“你不睡吗?”朱韵轻声问。
李峋:“我把你们的参赛文档看一下,你不用管我。”
朱韵本来很累,可是现在突然又睡不着了,她望着天棚,心想这几天真的是漫长。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几下点击鼠标的声音。
他为什么改主意了……
朱韵觉得自己隐隐约约知道理由,可她不想深究,更不想求得李峋的旁证。
结果就是一切。
朱韵微微侧头,李峋的文档看得差不多了,倒了两块口香糖放嘴里咀嚼,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从不气馁。
朱韵心想,他不挂怀过去,不悲春伤秋,也从不回头。他走着一条不是很轻松的路,但步子却迈得比所有人都更干脆。
所以他比所有人都走得更远。
看着李峋的身影,朱韵总觉得心底某些已经熄灭的火苗好像重新燃烧起来,她忍不住对说:“李峋,你一定要赢啊……”
李峋写东西的手一停。
“还没睡?”
朱韵躺在棺材里看着他,又重复一遍。
“你一定得赢。”
李峋懒散地笑:“是嘛,既然公主殿下都这么发话了,那这比赛是非赢不可了是吧。”
其实她指的并不是这个比赛,可她也没有过多解释。
李峋在纸上写得差不多了,换成电脑。
朱韵就是在这极富节奏的敲击声中安心地睡着了。
第二天朱韵起得很早,腰酸背痛,她醒时李峋已经不在基地了。她回宿舍洗了个澡,拿书去上课。
c语言课程,李峋没有坐在老位置。
朱韵往后方瞄,看见李峋在教室角落里,正跟吴孟兴聊着什么。他一手搭在吴孟兴的肩膀上,给本来个头就不高的吴孟兴压得看都看不见了。
下课后,李峋过来,跟朱韵一起往基地去。
“走吧。”
“吴孟兴那边……”
“已经说完了。”
“你怎么跟他说的?”
“给他安排点别的事情。”
朱韵还是满腹怀疑,“什么事情?”
李峋看了眼朱韵,停住脚步,皱眉。
“你这什么表情?”
朱韵心说我这不是稍稍有点担心你做得太过分了么。
“我把手里的项目给他了。”李峋不耐烦地解释,“a类公司,程序写得已经差不多了。他去接手,结束后公司会给一个实习名额。”
“哦哦。”这还蛮不错的,朱韵放下心来,冷不防看到李峋漠然的眼神。
“你是生怕我给他活剐了是吧。”
朱韵:“……”
也没那么夸张。
当天下午李峋找到高见鸿沟通目前的项目进展,并且要求将之前吴孟兴负责的部分整块删除。
高见鸿不同意:“这是已经改好的,林老师也检查过了,没有问题。你要觉得哪里不顺的话,可以重构一下。”
李峋:“重构不如重写。”
高见鸿:“我们时间要来不及了啊。”
“来得及。”李峋靠在凳子里,“你很早之前就给我看过这个文档,该怎么弄我心里有数,把他的代码都删了。”
高见鸿还有些犹豫,“这样的话我们的进度要退后太多了。”
李峋道:“你现在不删,我们就等于穿着棉衣下水游泳,开始感觉不出什么,拖得越久越要命,那时才是真来不及了。”
朱韵一语不发地坐在旁边吃面包,她早知道结局会是什么。
果然,一个多小时后,李峋成功说服高见鸿。
高见鸿离开后,朱韵来到李峋身边,“你跟他还挺讲事理的。”
李峋不置可否,他喝了口水润嗓子,道:“我需要他全力以赴,话还是说明白点好。”
朱韵:“那你跟我怎么一句都不解释,你不需要我全力以赴吗?”
李峋:“不需要。”
“……”
朱韵一口面包噎在嗓子眼,她要打人了。
李峋看见朱韵神情,笑着靠过来。
朱韵没有躲,李峋手肘搭在桌子上,悠哉地教育她——
“坐在宝座上发号施令,等着士兵将战利品呈上,做公主就要有这种不劳而获的气魄才行。”
简直神经病。
朱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刚巧李峋起身,大手在她头上按了一下,懒懒道:“再骂小心我收拾你啊。”
朱韵脖子缩了缩,觉得被他按过的地方隐隐酥麻。
第二天开始,一切步入正轨。
有了李峋的加入,参赛内容很顺利地进行,林老师来了两次,做了简单的指导,就撒手不管了。
就算李峋说了让朱韵培养“公主”气魄,她还是一门心思扎到竞赛项目里,每天带着书和电脑疯狂干活。
李峋见了熬夜熬得蓬头垢面的朱韵,啧啧评价:“就这命了,没救。”
“……”
但其实,熬夜的又何止朱韵一个。
有一次他们讨论得太晚,去任迪的工作室住,朱韵半夜醒来,看见李峋靠着承重墙写代码。
她走过去,李峋注意力太过集中,并没有发现她。
他写的是另外一个项目,朱韵也知道这个项目,如果他们不参加比赛的话,从首都回来后应该就是做这个。
如今比赛占用了朱韵和高见鸿所有课余时间,唯一一个还能分散精力出来的就是李峋,他必须要做,因为不管如何,基地和乐队,还有那个他从不回去的家,需要的开销依旧。
朱韵背靠着墙,坐在他身边。
深夜中,他敲击键盘的声音,比任迪的吉他更让她心安。
“干什么。”李峋终于注意到,他面对着屏幕,淡笑着说,“鬼鬼祟祟的。”
朱韵没吭声,李峋也不多说,继续做自己的事。
朱韵看了一会屏幕,将视线转向他的脸,微弱的光芒包裹着李峋的皮肤,清清白白。
朱韵抱着膝盖,忽然开口。
“李峋。”
“嗯?”
“等比赛结束,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李峋手下停了,侧过头。
屏幕的光线被他调暗了,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格外细腻。
他扯着嘴角,意味深长地说:“你这话可有歧义啊。”
朱韵没有在意他的调笑。
“我说真的,你未来想做什么事,有什么目标,都可以把我算在里面。”
李峋轻笑:“你可是公主,说话要注意身份。”
朱韵拉住他的手腕,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下了。
她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见觉得有些乖戾的目光,在看久了之后,竟有股说不出的温柔。
朱韵深吸一口气,镇定地说:“我没有开玩笑,我说话算话。”
无边的寂静里,李峋轻轻抬手掐了掐她的脖子,像是在哄一个不肯睡觉的孩子一样,低声道:“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