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快,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时光慢,用尽一生,也不过爱上一人。
但不论快还是慢,苦短还是漫长,时光踏着它固有的频率,稳步向前。
冬季过去,新年到了。
海岛的新年与北方截然不同。首先是天气,在任战的认知里,只有被冻掉耳朵的那种才能叫做冬天,而在这里,腊月里他穿个卫衣还热得冒汗。
但他仍旧兴冲冲地到上邮局给父母写了张明信片,说自己在镇上交了女朋友,过年不回家。这张明信片寄出去以后他自己也忘了,没想到隔了一个多礼拜,收到了来自北京的快递。
“邬秀,快来看!好多东西呢,是我爸妈寄过来的新年礼物!”他扛着两只大纸箱,欢蹦乱跳地进来。
“吵死了!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什么新年礼物!”邬秀反感地蹙着眉头,眼睛却时不时朝任战瞟,偷看他纸箱里到底是什么。
任战微笑不语,加快手上动作。但到真的打开箱子,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箱子里有好多东西,吃的用的应有尽有,不仅有全聚德的烤鸭、稻香村的枣花酥,还有御食园的豌豆黄、蜜麻花儿、茯苓饼、糖葫芦……
任战在院子里本架了个小桌用来喝茶,现在把这些玩意儿摊到桌上,瞬间就占满了整个桌子。花花绿绿的包装还没打开,看着就极有食欲。
邬秀看着任战喜不自胜的样子,又不高兴起来,闷声不响跑去房间里。
任战急忙拉住她,“怎么又生气了?是不喜欢这些礼物?”
邬秀板着脸,恶声道:“不想留下就回去,没人逼你陪我!”
“怎么能说逼呢?能和邬秀一起过年,我喜欢都来不及。”
“那寄这么多东西来干什么,怕你在这儿吃不饱、穿不暖,还是怕我亏待了你!”她脱口而出道。
任战面上闪过奇特的表情,似笑非笑。
这是她第一次把“你”和“我”用在同一句句子里,别人看来也许没什么,但对邬秀却极不容易,苏医生说这样的表达代表她在心里已经愿意承认两人关系了。
“原来你是计较这个,”他笑了笑,按捺住内心喜悦,“小气鬼,这些不是给我的,是我爸妈寄给你的。”
“给我的?他们都不认识我。”邬秀吃惊,竟忘了凶。
“用得着认识吗,你是我女朋友。现在找媳妇儿可难了,他们自然来不及的要巴结你。”任战笑道,拆开一包桂花糕喂她吃,“这些东西里头十之八九都是我没办法吃的,不是给你的还能给谁?也不仔细瞧瞧,就知道生气。”
“吃了我也不会领情!”邬秀冷哼一声,却还是乖乖张口,在桂花酥上咬了一小口。
任战微笑,喜滋滋喂她吃完点心,又去倒了半杯温水给她漱口。“喜欢吗?明年跟我回北京好不好?”
“呸!”她自己动手拆了一包麻花儿,嚼得嘎嘣嘎嘣响。
“少吃点,这东西甜,吃多了倒牙。”任战道。
邬秀又瞪他一眼。他不让吃,她就偏要吃。
任战无奈,苦笑着让她一个人在零食堆里玩儿,自己埋头继续拆箱子。
另一只纸箱里不再是吃食,而是手工编织的帽子、围巾和手套。
“邬秀,快来啊!这是我妈给你的!快来试试!”他兴奋地像个小孩子,把帽子戴在头上就朝邬秀奔过来。
邬秀嘴里还咬着半截麻花儿,莫名其妙就被任战用软绵绵和毛茸茸的东西裹了一头一脸。
“任战,你干什么!”邬秀叫起来。
帽子是红色的,式样是最近韩剧里最流行的那种款式,头顶中央还有一个可爱的大绒球。围巾和手套也是红色,看起来是整套。
“哇,邬秀你美死了!”任战大笑道。
他真是心都要化了。邬秀肤色白皙、五官精致,这几年又像是停止了生长,虽然比他还大上四岁,但单看外表,就像个清纯的高中生。晶莹剔透的人再围上这热烈的红色,整个儿就像电视里走出来的卡通娃娃,软萌到不行。
“狗屁!我是精神病!” 她偏要扫他兴。
“我就喜欢精神病。”任战决定放弃任何节操,而且发现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自己现在说肉麻话已经完全可以做到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对答如流。
“放屁,放屁!我看你是上次跳海,脑子进水了还没烘干!”邬秀又爆粗口,打算无情破坏他的一脑袋幻觉。
对于邬秀反复发作的病症,任战只需要一种办法,那就是——吃药。
“唔,放开。”她舌头被他撅住,睁大眼睛,口齿不清道。
“乖,时间到了。”他趁换气的时候,很快道:“每天三次,每次两粒,药不能停。”
“唔,等等……”
他不情不愿地停下来,却看到邬秀从手套里拿出一张折叠得很小的信纸。“这是什么?”
任战拿过来一看,上面是满满一面手写的字,字迹端正秀丽。
“是我妈妈写来的信。”任战道,“她说早就想给我们寄东西,但我一直没告诉她我的住址,直到上次收到我的新年贺卡以后才知道住址。
她说那箱吃的是我爸买给你的,我从小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让我爸很郁闷,听说我有女朋友了,赶紧开车上食品商店。他说他每样都买得不多,你先尝个鲜,觉得哪个好吃就告诉他一声,他回头再多买些寄来。”
邬秀咬着唇仔细地听,这回竟没有冷嘲热讽。
“还有这个围巾……哇,邬秀,这个竟然是我妈亲手织的哎!天呐,我妈都没给我织过围巾呢,好偏心啊!你知道吗?我妈是出了名的不会做家务,这辈子都没给我做过一顿饭,织过一件毛衣。”
他把信拿到她的面前一字一句念道:“因为没有见过邬小姐,不知她身材如何,况且织毛衣对我而言,难度着实太高。我专程请了一位老师,教我编织的技艺,用了一周时间总算完工。倘若邬小姐喜欢,可来信告知,也可简要说明她肩宽胸围,南方天热,但薄一些的开衫还是用得到的。”
这封信措辞委婉,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不想邬秀却紧抿着唇,脸色越发青冷。
“邬秀,你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又伤心了?”他觉得她眼神有异,似乎又要发狂,赶紧抱住安慰。
但已经晚了。
她发狠地一把推倒小桌,令上面的京八件儿散落一地,又把身上的帽子围巾都一件件扯下来,狠命地往地上摔,两只脚使劲地踩,几下功夫就将那些软糯的糕团踩得稀巴烂。
“没人稀罕!没人稀罕!谁要你的破烂东西,谁要你的破烂东西!”她翻来覆去这两句,音调凄厉,嘶声狂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