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怜儿躲在桌子下面,抱着自己瑟瑟发抖。桌子上的茶杯相继落到地上,她尖叫连连的样子很是狼狈。
门外守着的阿单,一双眼睛只盯着隔壁营帐的阿木。看到柱子倒下来那一刻,他是冲过去的,结果看到慕将军冲的比他还快,他也就没有过去。
还好只是有惊无险的,阿单摸着自己的小胸口。等地动稳定了,他才跑进去看李怜儿的情况。
阿单是自私的,毕竟李怜儿仗着县主的身份为非作歹,他刚好有个机会可以公报私仇。
军营的一切设置都是在灾害和战争突然爆发时,可以迅速转移的。地动这种事,只要不是山崩地裂的,军营是不会出问题的。
李怜儿看到来人,极度恐慌的情况下,反而激发了她的神经。她突然从桌子底下撺出来,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向阿单冲了过去。
阿单还是个新兵,武功都不会,见她冲了过来有些发愣。
结果眼前一晃,一道银色的鞭子卷住了她的腰身,然后将她拉的老远。
李怜儿惊吓过度,脸都是青紫色的,凌上攻上去扶住她,然后点了睡穴后让她安静下来。
“将、将军!”阿单吓愣了,连忙行礼。
慕远清收起鞭子放在腰间,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明日起加强练习。”
阿单脸色一变,就是因为他菜,他才申请来看守的,这还是逃不了这一步。
“族长,我来把她扶走!”阿木把人接过去。
“我和你一起!”阿单凑过去,也不顾及什么授受不亲的,直接抬着李怜儿的脚丢到了床上。
“你还好吧!”凌上攻刚才看到慕远清挥鞭子都有些吃力,内疚感又涌了上来。
慕远清伸手挠了挠背后“是有些不舒服。”
凌上攻凑上去看了看,见他背后的衣服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你什么时候受的伤?”她看着那一道近似撕裂的伤口上还有些木屑。
木屑?是那根柱子。
“原来是受伤了啊!”慕远清满不在乎的样子,让人都怀疑受伤的不是他。
“去我哪里,我给你上药。”凌上攻两根手指捏着他的衣服,慕远清做了个很夸张的动作,像是她用了多大的力气一样。
营帐里,慕远清脱下上衣,露出的整个后背上都是青紫色的,而那段狰狞的伤口足足有三寸长。
凌上攻从包袱里拿出两瓶药,不自觉得叹口气“还好这些东西我收起来了,不然你就没得用了。”
慕远清拧眉回头“夫人这么早打好包袱,这是随时准备跑路喽!”
凌上攻低头将药粉倒入手帕上,然后对着他的伤口重重一贴。
“是啊!我就是随时等着卷铺盖走人了。”她本意就是这么打算的,找到凶手就立即离开这里。
慕远清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良久才闷沉的吐了一句“真的那么想走?”
凌上攻不语,从另一个瓶子中到处药油又在他背上揉着。
他的背肿的厉害,连平日里最管用的药油都不起作用。
慕远清盯着她看了良久,才一言不发的将头转回去。因为胸腔起伏的,凌上攻可以感觉到他正在生气。
凌上攻无奈的叹口气,他与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本不该是有交集的,只是因为一场误会才相遇,不如及时停止。
“我孑然一身,而你手里握有重兵。我活着的目的,就只是像为族人报仇。而你担负的是百姓的期望,和万家的团圆,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凌上攻说着说着就有些莫名的伤感。
有些事有些人不是想怎样,就可以怎样的。
慕远清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的听着外面乱哄哄的声音。不久,就听到了王知州哭丧般的哀嚎声。
“哎呀!慕将军啊!慕将军救命啊!”王知州脸朝地的一头就栽了进来,样子摔的及其难看。
王知州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半果的慕远清,手往眼睛上一捂,然后气的跺脚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你侬我侬的!”
慕远清知道他来的用意,冷静的说“等伤口上好药,我就随王大人出去。”
王知州老脸一红,这是受伤了啊!但这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慕将军啊!这外面的民屋倒塌了不少啊,城角上还裂出几条沟,深的吓死人。”
王知州急的碎碎念“这好好的怎么就地动了呢?地动仪也没动静啊?难道是坏了吗?这老百姓怎么过冬啊?都快新年了,开春考核业绩的就来了,我怎么交待………”
王知州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堆,言语间却是处处为自己考虑。
慕远清起身穿衣,突然发现自己背后的那道撕破处被补好了。
只可惜………这歪歪扭扭的绣了的是个什么?
慕远清盯着看了许久,终究是没有看出来这是个什么,然后就疑惑的穿上衣服跟着王知州匆匆离开了。
“族长,你的绣工有进步啊!”阿木目送他们离开。
凌上攻听阿木说了一句,刚要得意结果下一句就黑了脸。
“终于能缝结实了,这蚯蚓绣的也不错。”阿木一本正经的夸着。
“那是龙……”
“额……绣的挺结实的……”
………
宛城震倒了一大片房舍民屋,地动发生在夜间睡觉前,所以有一部分晚睡的人顺利的逃了出来,但是还有一些早睡的人,受伤的受伤,死亡的死亡。
慕远清蹲下看着眼前一条裂开的地面,正如王知州说的裂成了一到沟。
“宛城的三个城角都有这样的沟!”肖羽禀告着。
慕远清起身拍了拍手“城防设施有没有被破坏?”
“有些墙体裂开了,我正在让人修补,其余的都还是正常的,并无异常。”肖羽说的很谨慎。
节假日,天灾时,是城中防守最弱的时刻,这个时候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的。
肖羽还报告了一件奇怪的事“将军,似乎地动只是在宛城,临国的城市都没有动感,只是微微觉得有异样。这是不是有些奇怪?”
“我知道!”对于这件事慕远清心里早就有数了。
“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他嘱咐了一句。
…………
胡颜坐在自己店门前无声的流着泪。
她的心血……
她装修的店……
居然就这样被一场地动糟蹋的面目全非,里面的胭脂水粉摔了一地,花花绿绿的将地板染的及其诡异。那可是她制作了好多天的心血啊!还没来得及上市,就这么下市了。
“完了……完了……”她的银子啊!
“王子……王子……”晖哥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他现在希望自己能长八条腿。
地面结了冰很滑,木齐借力的半跑半滑的上面游走。地动一开始,他是从窗户跳下来而赶过来的。因为大地的震动,他跳下来时根本没有站住脚,直接摔在了地上。
雪白的中衣一大块泥渍,手掌上还搓一大块皮,可是这并不影响他越来越快的步伐。
晖哥实在是跑不动,只能坐在路旁大口喘着粗气。余震轻轻的晃动了一下,从屋顶上掉下来一块瓦片,直直的砸到他的面前,让他直接跳了起来。
“算了算了……”还是跟着主子吧!至少出事算工伤。
木齐赶到时,正看到胡颜一身花花绿绿的坐在上,面前是一些她抢救出来的瓶瓶罐罐的,一时间有些生气。
“你就那么爱钱吗?要钱我给你,这些东西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木齐站到她的面前,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本就处于悲伤状态的胡颜,听到他莫名其妙的话,无名火瞬间撺了上来。
“老娘的铺子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你是谁呀?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我胡颜是爱钱,但是我是你用钱买不来的女人,要么赶紧滚,要么就闭上你的嘴……”胡颜掐着腰情绪激动的反击。
木齐面色铁青,刚要发火,接着脚下又是一阵强烈的晃动。
兰颜芳的招牌在余震下摇摇晃晃的,几片瓦片从屋顶滑了下来,成了拉下招牌的最后一块稻草。
木齐眼见着招牌从上面飞了下来。
“小心!”木齐将胡颜拉到怀里,然后顺势往旁边一滚,两人一起摔倒了地上。
胡颜还在发愣,等到招牌落到她身旁,飞起的木屑刺痛她的脸时,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又将木齐拉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的问“你没事吧?”
木齐被地面上的瓶瓶罐罐膈的背疼,忍不住抱怨道“下次能不能自己跑出来,这么东西在这里……”
“你还想有下次?”胡颜声音不自觉的飚高,她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她总觉得老天在与她作对,连最后的东西都给她搞没了。
木齐不太明白她这忧愁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但是也总算明白她可能在意的不是钱。
“别在意这些东西,千金散尽还复来嘛!”木齐安慰着。
胡颜冷笑“你还知道还复来……”
余震停了,眼前的世界没那么摇晃的时候,胡颜才看清木齐居然连棉衣都没穿就跑来了,身上的泥和摔痕看来是跑的很着急。
胡颜心头一热,鼻子不自觉得酸了一下。
“你是傻子吗?”她忍不住说道。
木齐一愣,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
胡颜拉起他的手,只见掌心上搓掉的皮又扩大了几分,伤口里还嵌着碎石子和沙粒。
木齐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缩了缩手,但胡颜拉的更紧了。
“这小伤……”
“很疼吧!”胡颜低着头在他伤口上吹了吹,然后往上面吐了几口唾沫。
“我娘说唾沫也可以临时治疗伤口。”胡颜一本正经的说。
木齐微微有些嫌弃,但是看在她担心他的份上,他勉强就忍了吧!
…………
对于那些刚连洞房都不尽兴的新娘来说,这场地动的确不是个好兆头。
男人们晚上就集合,带着铁锹工具的出去救灾了。而她们就只能围坐在一间帐篷里,相互看着对方,心里不仅担心男人,而且还担心娘家。
可是慕远清是下了死命令的,家属要留在这里,起码要先确保她们的安全。有几个情绪激动的,捂着脸哭了几下,又被旁边的人劝住了,好歹是忍了下来。
“这样下去不行!”凌上攻摇头,女人都是水做的,聚在一起是保证安全了,但同时都会相互传播焦躁和不安的情绪。
一旦这种负面情绪传播开来,女人哭起来估计也就只能把他们的男人或者娘家人请来了,这样就无形的为军队增加了麻烦。
凌上攻吩咐炊事营做了些面片汤,然后抬着盆就端进来。
“来来来,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凌上攻打破了低沉的气氛,拿着勺子搅动了一下大盆。
大家都满目忧愁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低下头抠指甲和拧手帕。
凌上攻放下勺子,语气稍微强硬了一些问道“大家嫁给军人前有没有想过你将来要面对什么问题?是不是做好了当一名军嫂的准备,所以才决定成亲的?”
大家听了她的话,眼观鼻,鼻观眼的看了看,然后低头继续不说话。
“想过啊!”安安抱着一堆木碗进了屋,然后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分给大家。
“我想过有一天当寡妇,想过有一天丈夫断手断脚,想过有一天被敌人抓过去威胁他。”安安说着“还想着万一有一天立了军功,我还能当个军官夫人呢!”
大家微微一笑,这确实也是她们想过的问题。但是她们想嫁给军人的最终目的,除了军人老实,有军规约束,更多的是因为他们有上升的空间。
动荡的边关,立功与危险并存的。只可惜她们只考虑了前者,却忘了后者才是很多人的结局。
“那么……有谁想过……当一名军嫂该做什么呢?”凌上攻抛出一个话题。
大家瞬间抬起头,似乎对她这个问题提的有些奇怪,就连安安都有些愣住了。
“不就是安心在家给他生娃,照顾父母,然后洗衣做饭……”有人低喃了几句。
凌上攻说道“是要孝顺父母,生儿育女,但这是天理人伦,你们可否知道,一个军嫂的具体该做的事,就只有解决丈夫的后顾之忧这么简单吗?”
大家皆是摇头,谁也不太明白凌上攻到底在说什么。
安安试探性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弱弱的说“难道是说,应该对军营做些什么吗?”
凌上攻满意的点头“是啊!毕竟你们是军人的妻子,享受一些的时候,当然也要付出些什么。你们可以哭,但是不要对着你们的丈夫,他的战友哭,这样只能增添他们的负担。”
几个挂着泪痕的人,悄悄的擦了擦眼泪。
凌上攻继续说道“说句不好听,嫁给了当兵的男人,自己只能是妾室,而大夫人永远是国家。”
噗嗤——
安安忍不住笑了出来“结果我们是干着妻的活,受着妾的事。”别人都跟着笑了出来。
凌上攻边往碗里舀面片汤,边说“大灾大难面前,我们要想的是忠和义。于国,保家卫国人人有责是为忠。于私,有什么能比过了命的关系更为亲近的,所以丈夫难免会顾及战友,这是义。”
“那……我就只是担心他的安全而已……”有人小声说着,言语里尽是委屈。
“夫人没说不能担心,只是说不要坐在这里大眼瞪小眼额额额等消息。”安安一语点破。
然后接着就有人反应过来了“夫人是说,在这种情况下,让我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凌上攻心里暗暗的叹口气,终于有人说到点子上了。她用眼神示意下了安安,后面的事就交安安了,毕竟她也不能真带着一帮女人去救灾。
凌上攻刚出门口,就见一只巨形笨鸟,正叼着一截枯树一样的东西,歪歪斜斜的飞过来,然后一头栽进了门口堆高的雪里。
凌上攻捡起地上枯树,浑身止不住的发寒。
莫非这场地动………
阿爹真的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