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燕婉低头喝了口汤,这丁点儿的时间里,她内心争分夺秒地盘算着。
她来酒坊已经有小半个月了,可就算她费尽心思想要融入酒坊,坊内众人待她的态度依旧是淡淡,就连那不太爱说话的罗轻来了不过几日,就被大家所接纳。
陈燕婉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左思右想,心觉或许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来和叶柒争夺木颂清的,毕竟她刚酒坊时,自持是木颂清的未婚妻。
这酒坊内,都是叶柒的人,又怎么会接受她呢?
她惶惶不安了好些天,夜间辗转反侧,无法安眠,心心念念的皆是,若是不能达成恩公所愿该如何?
后面想着想着,便对木颂清断了念头,横竖也是插不进去的,为何要徒劳而为?更何况,本也不见得是喜欢,只是想为自己择一良木而栖。
论审时度势,陈燕婉不差,很快便转了念头。
既然自己的目的已然明确,那现如今要讨好的便是叶柒,只有叶柒对自己放松了警惕,在酒坊中才能有她的位置,才能让她放开手脚去做事儿。
这般想着,陈燕婉频频往叶柒碗里夹菜,热情之盛,让叶柒和木颂清一时之间捉摸不透。
叶柒看着碗中小山般垒起的菜品,不觉沉思,这陈燕婉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若是冲着木颂清来的,为何眼下言行举止皆是透着一股讨好她的意味。
莫非……
这女子是觉得,只要讨好她,便可以接近木颂清了?
叶柒想想又哪里不对劲,食不知味地一口一口吃着菜,心思早已经飞远了。
这头每个人各怀心思,旁桌花雕也不怎么开心,筷子戳着碗内的饭菜,似是赌气一般。
卢青看着,问道:“气着了?”
花雕噘着嘴哼道:“也不知她想作甚,现下还抢起我的活来。”
她向来都是叶柒身边最得力的丫鬟,知冷暖,懂体贴,叶柒的口味她掌握得牢牢的,心心念念就是让自家小姐吃好睡好。
本来刚才回来的路上,花雕已然想好了,晚上要给叶柒做些什么来犒劳一下,劳累了一天的叶柒。
现下可好,有人捷足先登。
花雕戳了戳碗里的鲈鱼道:“小姐向来不爱吃鲈鱼,她偏还做了,事前半点功课也不做,存得什么心思!”
卢青往她碗里添了一筷子青菜,花雕又道:“还有这青菜中居然放了蒜末,小姐可不爱吃这口味的!”
卢青失笑。
“放心,别多想。”卢青看了一眼陈燕婉“对于她,你家小姐和我家公子,心里清楚得很。”
花雕脸红了红:“我其实只是担心,她对小姐和公子有什么别的心思。”
卢青:“好好吃饭,有我在,不用怕。”
卢青又道:“若她想做什么,相信你家小姐和我家公子可以应对。”
花雕莫名地心安了下来,点了点头。
像是为了应征卢青的话,陈燕婉谨慎地开口问道:“叶姐姐是胃口不好吗?”
叶柒灵机一动,长长叹了口气:“是啊,今日出了些事,实在难以心安,辛苦妹妹做了这么多菜,但我确实没什么胃口。”
陈燕婉顿了顿,指尖微微有些发颤,她将筷子搁下,手藏到了桌子下头交握着:“可是遇到什么事了?或许妹妹可以为您分忧。”
叶柒“感动”地往陈燕婉的位置挪了一个身位,拉过陈燕婉的手,一手握着,一手覆在上头轻轻拍抚,陈燕婉被她的动作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叶、叶姐姐……”
“妹妹啊,姐姐没想到你如此有心,实在是感动坏了。”
叶柒仿若眼含热泪,木颂清见状险些被呛到,默不作声,静看她怎么演下去。
叶柒叹息着:“不瞒你说,自从咱们酒坊生意做起来之后,这长安之中多少人眼红在咱们,前些日子外头的传闻你也听见了,没想到今日还有人因嫉妒对颂清动了手。”
陈燕婉心里头咯噔了一下,但面上不显,柔柔弱弱担忧道:“动手?颂清哥哥可是伤哪儿了?”
木颂清配合叶柒状似不太在意:“没事,险些摔了。”
“话不可这么说,还好发现得早,没有伤着,但是轮椅坏了。”叶柒抿唇烦恼“这工匠也是不行,才送回来三日,就坏了。”
叶柒说得含糊,但把轮椅坏了的责任都推给了工匠,仿若他们谁都没有发现这轮椅被人动了手脚。
这些信息落入了陈燕婉耳中,她默默松了口气,神态一下便放松了下来,任由着叶柒拉着她倒苦水,自己这温声细语地劝着,全然就像是一朵知心的解语花。
两人你来我往,虚与委蛇了几个回合,叶柒自己都快演不下去了,便趁着陈燕婉不注意,拼命地给木颂清暗示。
木颂清知她现在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立场,便假意咳嗽了起来。
“呀!”叶柒立刻松开了陈燕婉的手,起身轻轻抚着木颂清的背为他顺气“怎么突然咳嗽了?”
“昨夜受了凉,此时有些头疼,怕是风寒了。”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叶柒嗔怨了木颂清一句,抬眼诚恳地看着陈燕婉“妹妹,颂清不太舒服,我先陪他回去休息,今日辛苦你了。”
“无碍,身体要紧。”
叶柒叫上了卢青和花雕,推着木颂清往外走,其他人要送,叶柒手一挥:“就在对门,干嘛这么兴师动众的,吃你们的。”
众人这才作罢。
叶柒和木颂清进了屋,卢青将门锁好,四人沿着前院的廊道一言不发,快步进了后院,叶柒这才憋不住。
“我怎么觉得我弄不懂陈燕婉呢?”叶柒纳闷“她今日这出,我开始以为是想讨好我,后来又觉得她是不是想套话,便把错误的信息先放给她,可她显得无动于衷……她到底是有什么目的呢?”
木颂清安抚道:“不管她是什么目的,你已经应对得不错了。”
叶柒叹了口气:“我也是急中生智,想套一套她的话,哪知她没上钩,陪我打太极。”
叶柒心想,陈燕婉果然是读书人,比她沉得住气,方才她说得口干舌燥,偏偏人家依旧是惜字如金地说着一些万金油的安慰话,分毫不乱亦不出纰漏。
看不透,看不懂。
“再等等,你自己方才不还说了要有耐心,眼下先急了?再者,你方才的话或许已然让她放松了警惕,具体成效如何,总要等最后收网的时候才知道。”木颂清笑道“钓鱼的人,总要比鱼耐得住吧,”
叶柒撇了撇嘴,摸了摸自己依旧空虚的肚子:“唉,我大约是饿的,总觉得胃里头烧得慌,人也焦虑了起来,只觉得烦躁,想快点把这事儿了了。”
“我还是先吃些东西好了。”她嘟囔了一句,看向花雕“我的好花雕,快救救你家小姐吧。”
花雕哼了一声:“方才您不是吃那陈燕婉做的菜,吃的很高兴吗?”
叶柒一愣,眨了眨眼睛,嚯,今日是怎么了?她的郎君,她的丫鬟,轮流吃起醋来了?
她不由心想,我原来还有这般红颜祸水的体质?
叶柒暂时把陈燕婉的事抛之脑后,笑着哄道:“我的好花雕,陈燕婉哪比得上你,我看着那些菜,心里想的都是,唉,还是想吃我们家花雕做的,这桌上的菜哪一个合我口味了!我们花雕好啊,手艺堪比第一楼的大厨,这么个宝贝,陈燕婉哪里配和她相提并论的。”
花雕被哄在了心坎儿上,哼唧了一声,决定大人大量原谅她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