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人都惊了,换衣裳?为什么要换衣裳?那头丞相府三书六聘娶的是三小姐,为什么要和五小姐换?
沈归燕还没从秦姨娘的事情里回过神来,身子就已经被人拉扯起来。宝扇被押到了一边,几个丫鬟上来就扒了她的喜服,拿了件儿披风随意给她披上。
花冠和霞披都被拿走,那头沈归雅也被扶了进来,脸上妆容精致,发髻也早就梳好了,换上她的嫁衣,一身的从容。
沈夫人跟在后头进来,皱眉看着这屋子里的纷乱,摆手道:“将三小姐扶到一边去,连着她那丫鬟给我按好了。把五小姐打扮好,等会儿扶上轿子。”
喜娘有些被吓住了,半天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沈夫人便拿了银子放在她手里压惊,使了眼神道:“一切有我做主。”
“是…”喜娘接过银子,有些不安地看了沈归燕一眼。
“夫人这是何意?”沈归燕回过神来,看着她问。
要沈归雅替她嫁?
“雅儿刚刚被查出,怀了顾公子的身孕。”沈夫人脸色不太好看地道:“事出紧急,所以先让她嫁过去再说。秦姨娘好像是不行了,你这婚事也触了霉头,也就先压一压。”
荒唐!沈归燕身子都有些发抖:“夫人做这样的决定,可有问过父亲?”
“老爷就算知道了,也是会体谅的。”沈夫人道:“时辰就要到了,你就算想嫁过去,这妆容也是来不及了。喜娘,扶着雅儿出去吧。”
“哎…”喜娘小声应了,扶过沈归雅去盖上盖头。
“姐姐莫要伤心。”沈归雅看着她,无奈地叹息道:“谁让妹妹先有了孩子?这嫁过去,谁也说不得半个不是。怪只怪天意弄人啊。”
说完,轻笑一声放下了盖头,被人扶着出去了。
要是沈归雅死皮赖脸与顾朝东生米熟饭了那也不要紧,顾朝东不喜欢她,她就嫁不进顾家。可现在她竟然说怀了顾朝东的孩子?
算算日子,大概也是吧,两个月前纳吉问礼,他们便有了肌肤之亲。万一珠胎暗结,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归燕呆呆地被丫鬟按在一旁,哭都哭不出来。宝扇急得使劲挣扎:“小姐,您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抢了您的婚事去?该上花轿的是您啊!”
旁边的丫鬟一脚踹在了宝扇的肚子上,宝扇脸色一白,疼得说不出话来。
“再对我的丫鬟动手,可别怪我不客气。”沈归燕看着沈归雅被送出去,听着外头热闹的喇叭唢呐之声,难得声音还很镇定。
押着宝扇的丫鬟被吓得一抖,可是她是夫人院子里的,区区一个三小姐,现在还没了丞相府的婚事,能把她如何?想着如此便冷笑道:“三小姐好大的架势,奴婢今日是奉着夫人之命,这丫头敢再闹腾,奴婢照旧会踢她。”
“狗仗人势!”宝扇气得口不择言:“丞相府不会允许你们这样乱来的,鱼目就是鱼目,难不成还真能混了珍珠去?”
沈夫人跟着沈归雅一众人已经出了这闺房,只剩三个丫鬟守着这一对主仆。听得宝扇这句话,又是三对二的状态,动不得主子,她们还动不得奴婢?
“架住她!”
趁着人少,被骂的丫鬟不解气,非要打宝扇两巴掌才罢休。其余两个丫鬟都依言按住了宝扇,三小姐一向软弱惯了的,自然不必理会。
结果挥手打下去,沈归燕却猛地扑了过来。伸着脸,硬生生挨下这一巴掌。
“啪!”
动手的丫鬟惊呆了,吓得连忙收回了手去,可是沈归燕脸上已经浮现了红红的掌印。
“小姐!”宝扇吓了一跳,连忙挣脱开两个丫鬟,扶着她着急地看着她的脸:“您……”
沈归燕摇摇头,将跌落在地上的梅花簪子捡起来戴回头上,淡淡地道:“等前头行礼拜别完了,我们再出去找父亲做主。”
打人的丫鬟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三小姐!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再怎么,奴才都是不能打主子的啊!这无论说到哪儿去,都是没理的,叫老爷知道,非给她打去半条命不可!
谁曾想到一贯闷头不怎么做声的三小姐,会突然冲过来挨这么一下?
沈归燕靠在床边坐着,没说话。丫鬟跪在地上也就没敢起来。
外头的声音渐渐小了,有宾客留下用膳,但是沈老爷应该是得空了。
“宝扇,更衣吧。”沈归燕轻声道。
她的闺房,她大喜的日子,嫁衣被人穿走,她被堵在这房间里,竟然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秦姨娘生死未卜,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顾朝东大概以为那花轿里的是她,已经欢天喜地地迎回去了。她身边除了宝扇,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
宝扇红着眼睛,给她换了一身浅蓝色的长裙,重新梳了发髻,出去见人。
大厅里,沈夫人正拿手绢抹着泪,悲切不已地道:“就这么嫁出去了…”
沈老爷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平常你不是最不喜燕儿么?今天怎么倒是哭成了这样?”
沈夫人一愣,正想说话,门口就进来个人:“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沈归燕恭恭敬敬地行礼,这次却是很快抬起了头看着沈老爷。
“燕儿?!”沈老爷大惊,伸着手指了指门外:“你不是…”
“回父亲,女儿正想就此事询问父亲。”沈归燕没拖泥带水,看着沈夫人,一字一句地道:“今日是燕儿的大喜之日,却不知何故,夫人带着五妹妹强闯燕儿闺房,夺燕儿之喜服,将燕儿押在闺房不得动弹,反而送了五妹妹上花轿。”
沈老爷脸色一沉,有些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着沈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沈夫人拿帕子擦了擦嘴,看了沈归燕一眼,低声道:“事情紧急,妾身还没来得及同老爷说。秦姨娘没了,今儿个就在燕儿闺房里没的。”
天色阴暗了些,本是黄昏的大好时候,外头却突然开始下起了雨。
沈归燕震惊地抬头看着沈夫人,后者一脸镇定地道:“大夫来看过了,说是砒霜中毒,不知道秦氏一天都在吃什么。已经想办法救了,没救回来,人也就这么去了。生母去世,出嫁自然是不吉利,于是妾身就将燕儿的婚事拦下来,让雅儿去了。”
抿抿唇,沈夫人又道:“况且雅儿是怀了顾公子的身孕的,也不怕丞相那边说我们沈家的闲话。他儿子做出来的事情,自然该他们来负责。”
后面的话沈归燕都没听见,她只听见秦姨娘没了。
跌跌撞撞地起身,沈归燕眼睛都没眨,睁着眼往外跑。
府里挂着红绸和喜字,后院却没什么人。秦姨娘的院子里,有丫鬟哭泣的声音。细雨已经落下来了,绣鹃在秦姨娘的床旁边,哭得喉咙嘶哑。
“主子今天早上起来还是好好的,还说要给小姐去梳个漂亮的发髻,怎么可能转眼人就没了。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砒霜之毒,怎么可能是主子误食!”
沈归燕跪在床边,耳边全是绣鹃的哭声,她也没听进去,只看见今天还在镜子里替她梳发的人,现在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脸色青白,没了气息。
秦氏只是个丫鬟而已,生了二少爷,才有好命做的姨娘。她的手很温暖,小时候的衣裳全是她做的。每每她受别人欺负还一声不吭,沈归燕总是很生气,气她不会保护自己。
秦姨娘就会笑着说:“我也有想保护的人啊,所以有些事情需要忍。”
忍是她教会她的,但是现在,她死了。
沈归燕想笑,一咧嘴,眼泪却全部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