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京师军营,将军负手而立,用不容置疑的口气恳求:多年生死交情,如今面临紧急关头,请众兄弟助我一臂之力。
是众幕僚齐声应下,然后坐成两排,每人手持一支狼毫,面前铺一张白纸,上书婆媳相处之道娘儿们话题孝顺婆婆之计等标题,脸上表情一个比一个苦逼。
大秦国,军家通常与军家联姻,叶昭的母亲是个彪悍的将门虎女,她祖母也是将门虎女,逝去的太祖母则是更暴躁的江湖侠女,个个都是直接爽快的女人,以前婆媳相处虽不错,却时不时会上演双狮争霸,三虎称雄,爆发时连叶老太爷都少不得躲避一二。而大嫂黄氏看似柔弱,也舞得手漂亮的柳叶刀法,寻常三四个男人近不得身。
安太妃却是传统的上京女子,讲规矩,性情柔弱,喜欢的也是普通婆媳相处的那一套。所以叶昭对如何讨她欢心,是千为难万为难,纵使有气力,也不知从何做起。
叶昭是一言九鼎的人。
答应下的事情,定要做到底。
她估摸着找黄氏商量此事,只会惹对方担心。干脆召集当年在漠北的所有幕僚参将,开作战会议,布置任务,再勒令所有人回家问自己媳妇和老娘,学习经验,回来报告具体情况。
马幕僚不甘愿,弱弱地提了句:这不是大老爷干的事,我怎么会
叶昭立刻横眉怒眼地瞪回去,喝斥道:当今天子以孝道治国你连如何孝顺自己亲娘都不会简直混账你可知什么事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如今连家都顾不上谈何从军入伍,扫荡天下本将军最重孝道扣你三个月月俸,回去好好思过懂得如何孝顺老娘再来见我
幕僚们给吓得不轻,乖乖奋笔直书,挖心搜胆想主意。
叶昭靠在太师椅上监视了一会大家干活,然后喝了口茶,问秋水:狐狸呢
秋华赶紧上前道:军师留话说他一没老娘,二没媳妇,实在帮不上忙,可是看见将军郁闷的模样,他心里难受。干脆去附近大梵寺找和尚添点香油钱,祝将军马到功成,万事顺意。
滚他娘的还香油钱叶昭差点给茶呛到了,她拍桌咆哮道,那王八蛋兔崽子上次才说他是道教传人
秋水赶紧冲上前给她家将军顺毛。
另一头,安王府内,安太妃也在做心理准备,所有做母亲的都希望有个合心意的媳妇,更何况是给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娶的媳妇,更要好好挑拣,就算门第差点,容貌次点,也该是个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顾着家里,疼着相公。
赐婚旨意下来,她如五雷轰顶,心知儿子这辈子都没好日子过了,眼泪流了一缸又一缸,还太后在婚前曾将她召进宫,千叮万嘱说这个媳妇情况特殊,将来要帮圣上办差,会有大用的,让她莫要在妇人礼仪规矩方抓得太紧,莫摆婆婆款,寒了功臣的心,就算有些不喜欢,将来分府眼不见为净就好。
她出门就被姐妹们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劝:你家媳妇也就是架子大些,脾气硬些,磨合磨合就适应了,好歹还有大儿媳妇孝顺你。更有不懂说话的安慰:反正你儿子对仕途没兴趣,好歹还可以靠你媳妇支撑门户,也算美事。
她听见这话就恨不得呸回去。
若媳妇不能主管家事,孝顺婆婆,讨好相公,娶来做什么
她男人安王是被国家政务活活累死的,她年轻守寡,也知道行善积德,年年救济灾民,给寺庙添香油钱,也算不上恶毒妇人吧她家小儿年幼时多病,几乎夭折了去,近几年才渐渐好起来。所以她多溺爱了些,如今虽行事浪荡,也就是名声难听,很少给家里惹什么大麻烦
可是,她们私下却说什么:慎亲王家的儿子,威武将军家的次子,哪个不是年轻才俊,
品貌端正将军权势熏天,嫁了安王家的窝囊废也是浪费了。
没错,她儿子是有点没出息,可她是母亲,心里只有疼惜的份。他们家也不是没皮没脸要靠女人混饭吃的脓包,怎忍心让他被压在女人裙角下一辈子抬不起头
娶个听话懂事的鹌鹑不就好了谁指望高攀凤凰啊
安太妃很不甘心,奈何她胆子不大,对太后的话更是言听计从,所以自夏玉瑾成亲以来,她抱着满腹牢骚,时不时以泪洗面,却一直没敢发作,只偷偷和大儿媳抱怨,恨不得这活阎王早点厌烦自己儿子,滚离家门,去另找有本事的男人去。
如今,夏玉瑾给母亲鼓劲:她大张旗鼓带着兵器进门,先给我下马威。洞房时我发怒要走,她不拦也不劝还在衣下暗藏兵器,不知是何用意。我离家数日不归,她不在乎也不管这女人既是看不上我,何必嫁我即是看得上我,何必行事处处要强,处处给我没脸无论如何我也要还她一个下马威非要她服软不可母亲,你再怎样也是她长辈,总得拿起架子来,让她尽尽媳妇的本分。
没错安太妃越想越对,对小儿子的同情压住了对媳妇的恐惧,她重新抖起威风,挺直了腰板,愤而道,就算她是圣上亲封的将军,也先是我安王府的媳妇我就不信她敢忤逆我
对就是这样夏玉瑾拉得强援,一个劲点头喝彩。
第二天清晨,卯时刚到,放完假的叶昭准备上朝,临行前她先来到安太妃门外,很恭敬地站在门外,请大丫鬟通报,等待请安。
安太妃的婆婆是皇太后,她成亲后过得比较悠闲,每日都要到辰时方起床。如今媳妇要晨昏定省,又不敢误了皇上的朝时,只好打着瞌睡,往脸上泼了好几把凉水,咬牙硬撑着起床,穿好衣裳,出来接受媳妇请安。
叶昭将她扶去偏厅,问完好,两两相望无语,最后赞了声:娘今天的气色不错。
好什么安太妃睡眠不足的脑袋阵阵发晕,过了好久,才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赶走瞌睡,精神抖擞地拿好架子,准备训话。
未料,屋外亲兵来报:将军,该上朝了。
叶昭赶紧再行个礼,一溜烟跑了。
安太妃拳头打在棉花上,愣愣地坐了许久,怒问:王妃呢还不来请安她越来越懒了,没看见婆婆都起床了吗
好不容易等到叶昭回家,她脱下戎装,急急来正厅,恭敬站在安太妃旁边,就好像放哨的守卫似的,身姿站得挺直,然后在脑中默念几次幕僚们准备来的各类上京妇女流行话题,开始尝试拉家常:常太仆家好像添了个妾室。
安太妃冷冷扫了她一眼,试图添堵:郡王尚未有孩子,你公务繁忙,怕是顾及不上。不如也为他再纳几房妾室,也好开枝散叶。我将身边的翠枝给你如何
叶昭想了想,摇头道:不好。
安太妃高兴地问:有何不好
叶昭老实道:她太瘦了,胸不够挺,腰不够细,屁股不够大,不像好生养的模样,我看着翠叶更好些,那身段一看就好生养,长得那个标致啊没得说要是搁漠北,全军将士都要红眼,肯定为她狠狠大打几架,不如要她吧。
翠叶给赞得窃喜不已,羞答答地瞧了眼叶昭俊俏容貌,红着脸低下头去。
安太妃气得说不出话来。
叶昭见她表情不善,赶紧再道:娘舍不得就罢了,以前许都统和我介绍说杨州瘦马不错,个个貌赛天仙,色艺双全,还会服侍人,我当时听着有些心动。晚点我让他去好好挑挑,送两个长相最标致,身材最好生养的来。
她那么积极,究竟是想给丈夫纳妾,还是想给自己纳妾
安太妃越想越可疑,怒吼:做梦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休想让美人进门